「程大哥。」武应一见来人,开心得笑咧了嘴。
「你怎麽一天到晚在闯祸啊?小鬼。」程闻人轻啐一口,抱起两人闪进右方角落的门廊下。「从现在起,除非我说可以,否则不准你们开口说一句话,知道吗?」
武应两手捂住嘴巴,点头如捣蒜。
莫晴颔首,静静地看著男人自怀里抛出一方黑布,抖开似帘幕地罩住他们三人的身体。
这样就可以躲开追兵吗?她怀疑。
但男人和武应却信心满满的。
不一会儿追逐的脚步声近了,间或夹杂著数声咒骂。
莫晴不觉绷紧神经,这回要是被捉住,大概是蹲定拘留所了。而这还是比较好的下场,万一逮住她的是那群突然冒出来的陌生大汉,她八成要先脱掉一层皮,才有份入警局哀嚎。
「老天保佑啊!」打出生以来,她第一次这般诚心祈求诸神前来相助。「阿弥陀佛、圣母玛莉亚、耶稣基督……」惊慌之际,她几乎唤遍中外神明。
然後,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阵脚步声越过他们的藏身地往前跑去,越跑越远、越跑越远……终至完全消失。
「好了!」程闻人收起黑布、站直身子。
「我就知道程大哥的魔术世界第一。」武应笑著扑进程闻人怀里。
是魔术吗?莫晴认为称之为魔法还更像一些。
程闻人睨了莫晴一眼後,放下武应。「小鬼,你灌我再多迷汤也没用,障眼法只能用一次,多了就不管用了;你们若不想被逮,最好尽速离开此地。」说著,他跑第一个。
武应迅速跟上他的脚步。
莫晴摸摸鼻子。她似乎不大受欢迎,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眼下逃命要紧,甭计较那麽多了。
武应边跑边说:「程大哥,我们要回姊夫的PUB吗?」
「你回去,至於她……」
「这是莫晴大姊姊。」武应为他们做介绍。
程闻人轻哼一声。「不管她是谁,她都必须上警局自首。」
「为什麽?大姊姊又没做坏事,干麽去自首?」
「她没干坏事,警察怎麽会追著她跑?」还呜枪示警耶!程闻人可不认为一名寻常小贼会引起这麽大的风波。
「那是误会。」武应辩道。
「什麽误会?」没个前因後果想说服人?在作梦吗?
「这……」
「说不出来?」程闻人嗤声道。「小鬼,用用你的大脑,别老是被人耍得团团转。啧!明明老板就精得像鬼一样,怎会教出你这个小笨蛋呢?」
「我才不笨。」武应抗议。「虽然我不晓得大姊姊遭遇了什麽事,但我知道她是个好人;坏人的眼睛不会那麽清澈美丽。」因此他才会一见投缘,坚持助她逃命。
「四周乌漆抹黑的,连盏路灯也没有,你能瞧得清?」他这大人都不敢夸言看得透她了,武应一个十二岁的小鬼头又懂得什麽人心?
「有月光,虽然不算太亮,但也够看见东西了。」毫无预警地,一种娇嫩软绵的嗓音响起。
程闻人急奔中的双腿忽尔一软,险些儿栽了个五体投地。
「你……」她一直没出声,他差点儿就忘了她的存在。但现在真愿她是个哑巴,永远出不了声。拜托,那是什麽嗓音?娇嗔柔媚得像会勾魂慑魄;可怕!
莫晴淡淡地开口。「事情虽然有些复杂,但你若肯听我解释,我可以说给你听。」
「等一下。」程闻人以手撑住发麻抖颤的腿,停止奔跑。「可不可以麻烦你用正常的语调说话?」他一非凯子爹、二非她的情哥哥;她对他撒娇使嗔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对不起,我的嗓音是天生的,改不过来。」她清了清喉咙,已极力压低声音,但那嗲声嗲气的嗓音始终勾魂。
程闻人感到一阵晕眩。「那就拜托你暂时别开尊口。」见鬼了,哪有人天生一副勾魂嗓的?他才不信。不过目前危机未解,没空与她罗嗦一堆,因此先叫她闭嘴,以後的事以後再说。
「我知道了。」莫晴点点头,果真不再出声。
武应拉拉程闻人的衣袖。「程大哥,我们陪大姊姊上警局,将误会解释清楚好不好?」
当然不好!他才不想招惹麻烦。但……武应的姊夫於他有恩,他不能丢下小鬼不管,最终心肠软的他还是应允了。
「小鬼,莫小姐的事由我出面即可;至於你回家去。」
「不要。」游戏是他找来的,没玩过瘾前,他才不走。
「小鬼,你以为我闲闲没事,半夜在小巷里东钻西晃干什麽?」
「呃……姊夫让你出来找我?」
「管家打电话到PUB,说你失踪了;老板出动所有的人脉到处找你,你自己说,你还想混到几时才肯回家,让老板安心。」重点是,老板心情不好,就有一大票人要跟著倒楣,程闻人亦是其中之一。
「那……」
安静了好半晌的莫晴,突然拉拉程闻人的衣袖。「我好像又听见追逐的脚步声了,你们要不要换个地方再来讨论回家的问题?」
程闻人头皮一阵麻,回首瞪了她一眼。「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害他全身不该软的地方都软了、该软的却硬了起来。
她耸肩、瞟了他一眼,拔腿往右方的巷子奔去。
「该死的!」程闻人低咒一声,终於认清事实,拉起武应逃命去也。
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咖啡三流、食物三流,就连服务都属三流,因此客人稀少,倒适合正在逃命中的程闻人与莫晴暂时落脚歇息。
至於武应,已经被赶回家去了。
程闻人坐在莫晴对面,就著昏黄的灯光细察她半晌,此时才大约能够明白她说的,没人愿意听她解释的原因何在了。
姑且不论她那副勾魂的嗔嗓,有多麽难以说服人,基本上,她的容貌就有很大的问题。
虽然不丑、但也不算很美,反而十足地妖冶,配上那副玲珑窈窕的身段,活脱脱是戏曲里的一代妖姬妲己重生;任何稍有理智的人,都会对她多所忌惮。
但偏偏她有一双清澈如水的瞳眸,纯粹若上等水晶,不含半丝杂质;难怪小鬼这麽信任她,死缠活缠著非要替她伸冤不可。
不过她表现於外的气质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外一回事;今天她若说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他照样会尽好公民的义务,送她进警局。
「莫小姐,现在你可以说说那桩误会是怎麽一回事了吧?」他端起咖啡轻啜一口。
莫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专注的目光直勾勾地定在他身上。
「莫小姐!」她的眼神是怎麽一回事?像在引诱他似的!
「我见过你!」她突地叫道。
程闻人眉头皱了起来。「莫小姐,如果你以为引诱我,我就会为你做伪证、助你脱罪,那麽我想你打错如意算盘了。」他不在乎女人以身体为手段去达成某种目的,但请别把箭头指向他,因为他非常厌恶做别人的垫脚石。
「我确定我见过你。」那飞扬的眉、性格的五官、倔傲的气势,及丰富又吸引人的肢体动作,在在翻搅著她的记忆;是在哪里看过呢?她一时记不起来。
他不悦地放下咖啡杯。「你若没其他话好说,我走了。」原来她真是个蛇蝎美人,白白糟蹋了那双美丽的眼。他推开椅子准备走人。
「唉!」她适时发出一记长喟;叹声如丝如缕,编结成网、笼罩向他。
程闻人的双脚莫名被绊住了。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明明只是很单纯的一句话,但一经由她的嘴巴说出,硬是充满一股无以言喻的魅惑氛围。
他情不自禁地又回到座位上,竖耳静听她悠然如风的叙述。
「那天,我陪总经理到『月之俱乐部』应酬结束後,总经理送客户回饭店,我则在门口等计程车,一个男人走过来向我问路;他非常友善,我们聊了几句,挺投机的,便互换了名片,後来更试著交往。」话到一个段落,她伸舌舔了舔乾涩的唇。
程闻人望著她嫣红的舌尖刷过唇缘,无端端一阵战栗击中心窝。
「今天正好是我和他认识届满一个月的日子。」她续道。「他说想到月之俱乐部庆祝,但那里是会员制的,平常人不得进入;我请他更改地点,可他不愿意,没办法,我只得请求总经理代我们订位。总经理很好心,不仅为我们订了一间大包厢,还另外附赠一份情人套餐。」
「那可真是恭喜你有个浪漫的夜晚啊!」搞了半天,原来是他们小情人间的问题,枉费他这麽认真在听,真是够了。
「但它一点儿也不浪漫,相反地,可怕极了。」她的声音更低了些,柔媚的语调可以「勾魂慑魄」四字来形容。
他飞散的神思不知不觉间又被提回来了。
「月之俱乐部的包厢是各自独立的,像小木屋那样,依不同的需求布置成不同的样式。今晚我们用餐的包厢取名叫作『玻璃屋』,是以特殊玻璃搭建的,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却可以看到外面。我记得那是上第二道菜时发生的事,我偶然往外一瞧,却看见另一头取名作『空中楼阁』的一楝高架木屋,正有两个人在里头打架,其中一人突然抽出刀子砍了另一人,我吓了一跳,急忙报警,又请来俱乐部经理一同过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