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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玄三郎又上沈府,看门的仆役早识得他,不待通报便让他直接入内,临了还得了赏,欢喜得合不拢嘴。

  正坐在前厅跷著二郎腿、嘴中哼著戏曲儿的沈二少爷听闻脚步声,睁开半眯的眼,见到来人目光陡亮,喜孜孜地趋前拱手。

  「玄老弟,你早哇!真是风雨无阻、心意坚定啊。」

  玄三郎淡淡笑道:「二少爷也早,这麽有雅兴,一个儿独自喝茶唱戏?」人的虚伪,他已揣摩得极有心得。

  「我这是在候著玄老弟你啊!」他夸张地拍拍玄三郎的肩膀,不敢言明爹亲查出他私自挪用帐房的钱,正对他发脾气,几间药铺的生意竟交给六姨娘生的那个小鬼料理!简直是奇耻大辱,他没事干,只得闯荡在家。

  「走走,别老是待在屋中,哥哥我带你去逛逛,去舒畅舒畅,环肥燕瘦、温柔多情,你们北方肯定没有的极品,包君满意!」他真是气闷透了。

  玄三郎不露痕迹地拨开对方搭上肩的手,面容未改,淡淡道:「二少爷今日不必相陪,我想与令妹独处一会儿,有些话要谈。还有,玄某方才将几样小礼交给仆人了,现下放在偏厅,不知是否安置妥当--」

  他话还没说完,沈二少爷心一跳,急急说:「几样小礼吗?」他口中的小礼通常是价值不菲。「我、我去瞧瞧,瞧是不是放妥了,你知道的,有些仆人粗手粗脚的,不好好盯著不行啊,我去、我去--」去占为己有。

  玄三郎不语,瞳中嘲讽的神色又起,冷冷望著沈二少爷奔出前厅的背影。

  他心房中的姑娘,是污泥中的一朵清莲、一颗奇异的珍珠。思及她,雇角的弯度和缓脸上的冷峻,他亦步出厅门,去找寻那姑娘的芳踪。

  毫无禁忌,直闯女子的闺房,见不到她的人,他眉心微皱,以神通感应,她挂在颈上的狼牙坠给予回应,泄漏出现下人所何在。

  是那一片洞养著珍禽异兽的庭院,他绕了进来,沿著青石板道,往何奶娘养病的小屋而去。

  经过之前瞧见同命鹤鸟的小亭,突见一名红衫女子独坐在里边,他脚步忽而转慢,视线教她吸引,那红衫女子似乎亦有所感应,面容微偏,眸光柔和得要摘出水来,若有所思地望向这里。

  以人的形态外观来论,她很美,艳而不妖,媚而不俗,一身红云托得她白暂的肤颊备显诱人。她幻化得极好,若回归真身!也是一头美丽的狐狸。

  「玄官人,可以坐下来谈谈吗?」她邀请著,声音如黄莺出谷。

  玄三郎眉目淡舒,接受美人的请求,他踱进亭中。

  「官人请坐。」她比了一个手势,露出皓白的腕儿。待他落了坐,忽地两指轻点,石桌上无中生有,出现两只盖杯,杯中香茶盈盈。「请用茶。」

  玄三郎微微挑眉,已猜出对方在府中的身分。「你便是六姨太。」这麽多日子在此来去,沈府中的主子他都见过了,只剩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六姨娘。

  闻言,女子笑得娇美,微微福身,「官人好明心。妾身名唤红衣,自跟随沈郎後,便常居在主屋後头的云翠楼,甚少下来,今日总算与官人见上一面。」

  她气息不流恶意,灵通已属高层,玄三郎戒心稍放,双目仍深沉地盯住她的举动,开门见山地问:「你想谈什麽?」

  她啜了口香茶,缓声道:「想确认官人在此逗留不去的原因。」

  「我已说得明白,沈府中无人不晓,而你,更不可能不知道。」

  「真为了娶那女孩儿?就这麽一个理由?」她柳眉一荡。

  「正是。」他浅笑,脸上神情近乎友善。「娶了她,我便带她远离这里,再不踏回。」人和兽,兽与人,他管不了那么多,只想携她行遢天涯。

  分明他话中认真的程度,红衣露出愉悦神情,柔声道:「听官人这样说,红衣就安心了,原本想道,若咱俩儿闹得不愉快,非打上一架不可,你我灵层相近,神通的修行亦不分轩轾,必会两败俱伤,如今官人不阻红衣,红衣也不挠官人,咱们各取所需,各得所爱,极好。」

  「你做何打算?」若伤害到晓书,他也不在乎会不会两败俱伤。

  思索片刻,她幽幽叹息,像夹杂著许许多多的烦恼,被问到心中痛处。

  「人界、妖界、神界、鬼界,呵,这麽严明的区分,可咱们被夹到中间,偏偏最是可怜,动情可怜,对人动情更加可怜。官人爱上的是一个人类姑娘,红衣爱上的却是人类的男子,世间女子多受礼教约束,一生从一而终、请究感情专一,而世间男子却被赋予三妻四妾的权利,可以见一个爱一个,可以自称风流而不下流……」她轻轻抿著嘴笑,有种笃定的神态,神秘的、窃喜著。「红衣不再与其他女子分享一个丈夫,我会带沈郎走,走得远远的,去过我们的生活,如同官人对沈家姑娘所做的。」

  对他们而言,属界恰巧介於中间,最模糊难定的位置,成仙容易,成魔也容易,正与邪的转换仅仅端视於己心。可惜,偏偏动了情,爱上复杂的人。

  「我带走晓书,她知道我、见过我的真身,会心甘情愿随我而去,至於沈德瑞,他能接受你吗?」玄三郎语气持平。

  红衣脸侧向水泽,那对鹤鸟不知何时又飞来了,在这初春的庭院中相情相戏。

  「总是能让他随我而来……」想带著他修行,得到永恒的生命,然後就能长相厮守,只有她与他两个……

  「那孩子,你打算如何?」

  稍稍一怔,红衣才明白他说的是谁,只淡淡叹息。「他是我由一户农家偷偷抱来的,我以为有了孩子,沈郎会加倍爱护我,会为我休离其他女子,唉……他没有,他纵然喜欢我,也喜欢别的女子……」她眉心轻蹙,纤指挑了挑发丝,真个风情万种,「我不喜欢孩子,只想与沈郎单独两个,等我带走沈郎,那孩子仍是沈家小少爷,富贵荣华,不会饿著他的。」

  那孩子注定成牺牲品,她无所感觉,在玄三郎的心中亦不起波澜,是兽性中的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只对自己在乎的事、在乎的人动情。

  「晓书表姊,怎麽啦?你怎地突然打住,害人家差些撞上。」

  娇脆的女音陡然响起,亭中的相谈自动结束,玄三郎抬眼望来,见石板道上走来三名姑娘,是晓书、香菱,和一张陌生面孔。

  见著心上人,玄三郎步出小亭,直直朝晓书而来,站得极近,温和出声,「我一早便来寻你,先是到了你住的院落,你不在那里,心想,你八成去探望你的老奶妈,就转来这里了。」他真是用心想的,感应她的所在。

  晓书粉脸稍凝,神色不知怎地有些僵硬,她瞄了眼跟随玄三郎步出小亭的红衣女子,又瞄了瞄眼前柔声说话的男子,心头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气,她勉强接捺下来,动了动唇瓣,声音持平,「潘家表妹来寻我玩儿,她小时候,有段时间也让奶妈带著,所以和表妹一同探视奶妈去了。」她不看他了,眼眸原先与他接触,边说边往下移,瞧他的鼻、他的下颚,又移到他的胸口,然後又去瞧著地上。

  他发现,她垂在身恻的手再次捏成小拳头了。

  「这一位是……」那陌生面容的姑娘主动问道,话尾一顿,要旁人引见,其实心中早知对方姓名。

  晓书内心竟在翻滚,从不知自己心胸如此狭隘,这一瞬间,她浮出一个怪异又自私的念头,半点也不愿他识得其他姑娘……

  适才见他在亭中与那女子有说有笑的神态,她胸口开疼,好似有只无形的手扼住自己的颈子、覆住口鼻,她没法儿顺畅地呼吸,每次起伏都这么疼痛。

  「表姊,他是……」没人帮忙,她只得指名一个帮自己引见。暗暗埋怨著,这个男子也太不解风情,她好歹也是美人,美人想认识他,是荣幸、是好运,他却像根木头似的,两眼直盯住表姊,也不懂得自我介绍。

  「哦……他、他是玄三郎。」晓书被自己的想法吓征了,迷迷惑惑的,手臂让表妹暗地一撞才回过神来,细细地、有些儿结巴地说:「在、在兄弟中排行第三,所以、所以叫作三郎……」

  为什么不看我?晓书……看著我!

  他沉稳的声音清清楚楚响起,只有晓书听闻。

  她知道,他施展神通,声音能无所阻碍地进入她脑中,不让她逃避。咬著唇,她缓缓抬头,瞧见青蓝火光微乎其微地闪过,不知是否生气了。

  「这位是我表妹,姓潘……小名莲儿。」

  「哎呀,晓书表姊,你怎将人家的小名儿说出来了?」那姑娘笑靥如花,名中有莲,却无莲的雅韵,倒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她娇叹著,睐了眼玄三郎,暗地又是气闷,这个男子眼睛是怎么回事?!没瞧见面前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吗?心中正怒,见立在几步外的红衣女子款款而来,不瞧不气,一打照面,新仇旧恨一并涌上,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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