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猛虎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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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煜哥,事先怎不告诉我?」秀雅的脸庞凝了起来,口气柔中带刚。

  男子抿唇无语,他向来如此,静然面对她的怒气。

  静眉望住他,两人像拱桥上的圆木般杵了好一会儿,然後她叹出一口气,幽幽地问:「是童家派人偷取咱们的棉和成布吗?」不仅此次,类似的挑衅行为一而再、再而三,童府是把华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不除不快。

  「这其中牵涉甚广,童家提供盗窃者围放货物之所,从中赚取暴利,真正的指使者,我们会继续追查下去。」

  「嗯。」静眉应了声,沉吟片刻。「那个……银毛虎,他为什麽肯帮咱们?」

  「他向煜少爷提出一个要求。」

  静眉眉心微折,等待他的说明,而假山後的姑娘亦屏气凝神、全神贯注。

  缓慢地,他这:「他要带走二小姐。」

  静眉睁著美眸,表情很是困惑,以为听错了。「他要带什麽走?鹅白棉?」

  「是二小姐。」他坚定地吐出字,「他希望笑眉小姐跟他出关中,煜少爷答应,只要银毛虎能让二姑娘甘心追随,华家乐观其成,绝不阻挠。」

  他道出的事实震傻了两个姑娘。

  ※ ※ ※

  想想,她真是一无是处。

  占用了姊姊的绣床,笑眉曲著双膝坐著,背靠著壁,小巧的两肩沮丧地垮下,小头颅几要埋进膝中,无力地摇动著。一无是处阿……

  华家棉业,以往有爹顶著,爹过世後,又有煜哥和静姊撑起,娘亲专心礼佛,而她,华家二小姐,镇日骑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练个三脚猫的功夫,也妾想学人家在江湖上行走,管尽一切不平事,吞吐胸中豪气。

  华家的所有,她完全帮不上忙,她的存在,可有可无,对煜哥而言亦是相同,他可以把她当成条件交换,大大方方地应允给人,在他心中,也是可有可无。

  华笑眉,你是只大米虫呵……

  一个女子步近,在床边落坐,她抬手轻抚她的头顶,温柔地问:「怎麽了?懒懒散散的,一点也不像你。」

  「静姊,我好烦啊——」她又烦又伤心,才会等她和骆斌离去後,又跑来姊姊的闺房里。她们姊妹俩感情甚笃,从爹去世,娘亲在自家盖的佛堂中住下,带发修行,两姊妹总能相互安慰,此时的笑眉很需要谁陪在身边。

  闻言,静眉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实话,她心中亦是忧烦,听过骆斌的话,她隐隐有股不安,觉得那个对笑眉兴趣勃勃的异族男子像团谜,不知他会如何纠缠笑眉,要她跟著他去?

  「你在烦恼什麽?说不定我可以想到好法子替你解决。」她微笑,考量之下仍将事实隐藏,觉得不说破可能好些,笑眉若知悉,依她的性子又不知要闹出什麽风波。她再如何心细如发,也料不到笑眉早知道内情,而且与那头银毛虎已有过许许多多的「纠缠」。

  笑眉的嘴动了动,「我……我……」她也不知怎麽说呵!

  「我、我腿痛。」挣扎好久,蹦出胡诌的理由。

  静眉信以为真,赶忙掀高她的裙,边念著:「伤口疼怎麽不早说?你啊,就爱人家担心才快活。都大姑娘了,还这麽毛毛躁躁的,三天两头的受伤。」

  以往听这样的评语,笑眉定会爽朗大笑,然後任著人叨念,把这些话抛到脑後,听过就算。可现下她好沮丧,正视自己对华家的存在价值,她的自信与潇洒躲起来了,觉得自己简直糟透了!

  「静姊……我、我——」她咬著的唇忽地松开,先是晶莹的水泽润湿眼眶,接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扑进姊姊怀中。「对不起——」

  「怎麽啦?笑眉,你、你别光哭,对不起什麽?你想说什麽?」静眉吓了一跳,双臂揽著妹妹轻轻摇晃,虽然著急,话气仍是柔柔软软的。

  笑眉痛哭,却无法说明内心在伤痛些什麽。

  她不能说,她听到骆斌的话,知道他们想隐瞒的一切了,那会让她更尴尬、更难堪。她不能说,她心里其实是喜爱煜哥,从很久很久就爱著,爱了好久好久,虽然她对自己说,她要煜哥跟姊姊在一起,决定已下,心中难免疼痛,但那是她的秘密,她不要谁知道。而她也不能说,这个秘密已被一个可恶的男子洞悉了,他还欺负她、取笑她,说一些似真似假的话捉弄她。

  她什麽都不能说,也说不出口。

  「笑眉……」

  「静姊,我没事,我、我只是想哭,只是想哭而已——」她稍稍平息,声音模糊地由姊姊的怀中传出。

  「你这样真教人担心。」她拍拍妹妹的背,脑中灵光一闪,忽然轻声细问:「笑眉,你是不是在外头认识了谁?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笑眉身躯陡地僵硬,吸吸鼻子,她离开姊姊的怀抱,两只眼红通通的。

  「静姊别瞎猜,什麽心上人、心下人的!」没来由的,那个淡发半垂的男性面容闪过脑海,眼睛亮灿灿的,牙齿也亮灿灿的,露出狂放的笑。她心里冷哼,讨厌自己怎又想起他。心」人?有!他就是她心上的一个大恶人。

  「你都十八了,情窦初开,有心上人也是自然。」她瞧著妹妹泛红的脸颊,向来活泼的瞳中如幻似叹,沾染了柔软的情绪。静眉愈想愈觉得可能。

  「我十八,静姊都二十了,你自己呢?」如今尚未出嫁,再晚就老了。

  笑眉本想说些别的扯开话题,却见姊姊闻言但笑不语,唇边噙著意味深深的弧度,仿佛心中藏著一个秘密,脑中正想著这个秘密。

  「静姊,你的心上人呢……他在哪儿?」这话自然地脱口而出,带箸试探,带著一种自己也不明白的紧绷,而黑暗的角落,有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静眉觑了亲妹一眼,神情柔雅中揉进娇羞,连压低的音调都沉迷得醉人。

  「我偷偷告诉你,你、你发誓不可以说喔。我心里头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也认识的……我已经喜欢他很久很久了,从小,我就想嫁他为妻……」

  那暗处来的声音嘲弄著,笑眉听得一清二楚了——

  笑眉,你还不清醒?不明白吗?你不是提得起、放得下?为何非要等到一个断然的答覆才甘心?

  「我知道是谁。」笑眉忽地截断姊姊的幽叹,表情有些僵硬,她怔了怔,对姊姊扯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而方才大哭未及拭净的泪,竟让脸上的笑挤出眼眶,顺著香腮滑下。「静姊,我、我真高兴……我希望你和他天长地久,一辈子都幸福。」

  笑眉,清醒吧。那声音告诉了她。

  ※ ※ ※

  腿上的伤让笑眉闷在府中多日。

  那位苦大娘替她缝合处理过後,骆斌还请来西安城中的名医,每日来华府为她换药,开了几帖恢复元气、补血滋养的药,已连喝好几日,苦得都快丧失味觉。

  伤势虽好了大半,踏在地上,小腿的肌肉仍微微刺疼,她无所谓地半跳半拐著,要不就挨著墙、扶著栏杆走,也不肯好好待在房中养伤。

  午後,府中静了下来,陷入一种慵懒的气氛里,几名休憩的仆役蹲在侧门小院乘凉闲聊,趁著李大叔在後堂向骆总管报告马匹的事,她悄悄溜到马厩,琥珀瞧见主子,鼻中发出轻轻的嘶鸣。

  「嘘……」她总算露笑,由怀中掏出方巾,里头包著精糖,递到马儿嘴下。

  「你爱吃的。」她拍抚爱马,感觉湿润的舌舔著掌心的糖。

  琥珀三两下就吃光了,它甩动长尾,耳朵动了动,鼻子一直顶过来。

  笑眉笑声铃铃。「你跟我一样都快闷坏了吧?呵呵,我知道、我知道,咱们出去散散心,好不?」

  於是这个午後,蓝天白云,风拂得轻和,一人一马来到东郊的棉田。

  许多大叔大婶在棉田中工作,笑眉没过去同他们话家常,远远瞧了会儿,她反倒策著马直接上丘陵,没让谁察觉。

  以往,她是每个人的开心果,开朗活泼、率真可爱,性子直接而热烈,旁人待她好,她回报双倍,遇到恶人恶事,她要管天下不平,一直是勇敢向前的。

  可是,她从来不知,当面对最真实的自己——一个一无是处的华笑眉,她该要怎麽办?她从不曾如此沮丧,可心中又有一股意志,她强撑著,假装快乐,偏不让人瞧出端倪,只除了一人独处时……

  滑下马背,她随意坐在斜坡上,双手抱膝,看著绵延而去的棉田,远远那边,华家的棉厂伫立著,来来去去的人全缩成小影。心沉著、闷著,无情无绪望著坡下的景色,琥珀从她身边踱开,低首寻找美味的嫩草,风在坡上嬉戏,她听见它掠过耳际的声音。

  「嘶嘶——」天地寂寥中,琥珀忽地仰首嘶鸣,似是受到外来的刺激。

  笑眉一震,迅速掉头,见不远处的丘陵线上立著一个骑马大漠,在琥珀发出嘶鸣的同时,他驱动胯下大灰马,风也似地来到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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