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问君可怜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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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哪儿呢?阿爹和流袖织都不见了,能回哪里去?啸虎堡?不,不能的!云纱昏乱的摇头,孤苦无依袭上心坎,半合眼眸,珠泪溢了满腮。

  「火势越来越大,快走了吧!」朝颜催促著,音调微微哽咽,「咱们赶紧回堡,让三娘好好瞧瞧云纱的伤。」

  忽然地,云纱身子一轻,感觉自己被人打横抱在怀里。她软弱地偏垂著头,依靠在一处宽阔的肩膀,渐渐有了真实感。

  「簪子摔碎了……」她气息薄弱。

  「你想说什么?」向漠岩审视著怀里巴掌大的容颜,心疼至极。

  「我拿簪子……刺伤他,玉簪摔碎了……我握不牢,好疼……我握不牢……」云纱断断续续地说著,好想睁开眼睛,可是脸颊如同针煨,只能张开一条细缝儿。

  她受了多少折磨?到底还伤著了何处?向漠岩思索著她的话,已鲜血淋漓的伤口又狠狠刺入一剑。他恨不得替她承担那些痛楚,但他什么也不能做,连碰触她都心惊胆战。最後,他将唇温柔地印在她的额角,细细地安慰,「没关系的,等你伤好了,我教人琢磨一支更美的簪子给你。」

  「嗯……」云纱应著,觉得他抱著自己正上阶梯,她模糊的呓语,「我好热……」

  「四处都著火了,离开这里,一会儿就不热了。」向漠岩托起她的腰,在她耳畔说:「我们要出去了,乖,甩手揽住我的颈项。」

  「我……不能……我没办法。」云纱挣扎著,腕处的剧疼席卷而来。

  「漠岩!」朝颜惊觉地喊了出来,手中火炬险些倾倒,「云纱……云纱的腕骨教人给扭断了!」

  接著,一声野兽般的叫吼响起,痛苦而狂怒的咆哮震得四周嗡嗡作响。

  向漠岩说不出一个字,却不断不断的吼叫,又深又沉,无以附加的痛苦。

  他剑眉狰结,心魂欲裂,嗜血的冲动惊涛骇浪般地袭击而来。

  「漠岩!」朝颜厉声喊著。

  他胸口疼得发胀,大口大口喘著气,睑色惨白。倏地,他抱紧怀中人,发足狂奔,跃出幽暗的地窖。

  火舌猖獗的延烧,一寸寸吞噬掉整座裘家大宅,掌控不住的火势在各个宅院窜烧,烈焰冲天,黑夜亮如白昼。

  明亮的火光将向漠岩的睑映得清楚无比,他表情严峻得吓人,嘴角紧紧抿著,眼瞳之中同样燃烧两簇火焰,他将云纱抱得好紧好紧。

  「别……生气,我不再,不再……添麻烦了……」

  泪水烫著脸颊,云纱无意识地流著泪,只感到热;不单是空气中的燥热,方寸间似乎燃烧了一团火球,直透到四肢百骸。

  向漠岩依旧是说不出话,某个硬块梗住了喉头;他怕自己语不成声,而体内强压下来的恨意和怒火再度决堤。外头一片仓皇混乱,打火声不绝於耳,子夜里,一场诡异的灾难,像极了--

  流袖织失火的那一晚。

  ***********

  在厢房外的廊道,向漠岩双臂交握在胸,倚著栏柱,眉心刻画了几道深痕,纠结著难以张开。人生至今,他从未这般惊慌失措,心头满满的全是担忧;这两日,云纱被劫,生死未卜,他才知道,凌迟的折磨为何。

  原已部署妥善,欲将裘氏慢慢的蚕食鲸吞,替云纱重振流袖织,建造一处更庞大、更具势力的染织大户,把平老爹的枉死,一并向裘元霸讨还。他多么想保护她远离世间一切丑恶,不让她涉险,不愿她愁眉不展,安全地在他为她筑成的温暖羽巢裏,一意地要求她的全心信任。

  可笑的是,竟是他亲手自毁信言。

  他掌握成拳,额际青筋颤动。裘家埋伏掳人,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早该警觉也早该防备,竟无力阻止它发生,对自己,他恼恨至极。那时,他该随云纱去,但他什么也没做。

  他带给她的伤害肯定很深很重吧!忆及那一日,云纱幽怨的一对眸子透著意冷心灰的语音,面似芙蓉,一朵比雪苍白的芙蓉……他伤她多深?怕是没法丈量。

  感情这路,他错得离谱,在荆棘满布的情丛中迷失,难以逃脱。他一开始便错了,让自己受尽针刺的苦痛,又伤害了一心所爱的人。

  一心所爱的人啊……他回味著这个词儿,心窝升起暖暖的情意。对云纱,不单只是满怀的怜惜,他怜她的柔弱无依,恋著她的温纯美丽,感心於她将一生信任的托付,他爱她,爱得胸口发疼。

  曾经,念念不忘朝颜,因为无法得之,便成刻骨铭心的遗憾。但他的心早己圆满,在百花渊初遇云纱之时,在她挺身护卫他那一瞬间;过往纵有情伤,伤痕已然淡薄。为何他这般胡涂?竟迟迟觉悟不出。这回,若是云纱遭遇不测,若真失去了她,若……

  他胆战心惊,不愿再想,冷汗由额角流下。

  一只手按著他的肩,他陡然震动,侧过半边身躯,对上碧三娘闪烁著幽柔的眼光。他低哑地开口,语调艰涩,「她……情况如何?」

  「脚踝扭伤,右手腕骨碎裂,脸颊半面肿胀,全身数不清的刮痕擦伤。」三娘多说一句,刺入向漠岩心口的利刃便深几许。他瞧著三娘,喉结滚动著,却是说不出话。接著又听三娘道:「这些仅是外伤,三娘已替云纱清理上药,只需悉心照料便能康复;没伤及五脏内腑,实为不幸中之大幸。但她身子骨虚弱得厉害,神智一直昏昏沉沉的不愿转醒……」她顿了顿,略微迟疑,「那些伤在心底。眼见不著的伤口,三娘无能为力。」

  月华溶溶,照亮了向漠岩侧面俊颜,却是神色暗淡阴郁。他长缓的叹出一口气,「是我对她不起。但我的情意千真万确,从未相欺。她……如此待我,我怎能负心?!」

  三娘知他用情深重,那一日朝颜负伤逃回驯兽园,不只大少爷发狂,一听闻云纱落入裘家手里,堡主的举动不是用「疯狂」两字便可轻松带过。若非大少爷和风琉强将他拦下,他早已单枪匹马杀入冠彩坊。那时他的模样好可怕,对著每个拦阻他的人挥拳相向,还谈什么冷静持重!

  她苦笑地摇头,若说堡主对云纱无情,她决计是不信的。

  「抛不开情感的包袱,如何接受另一段?千愁记旧情,果真如此,这辈子,你负定了云纱的心。」三娘沉吟了一会儿,使出撒手鐧,「堡主割舍得下,就别误了云纱一生,让她走吧!」

  「不行!」向漠岩吼著,汗水再次渗出额际,眼底急遽地卷起风暴。突然间,他心怯了起来,怕云纱心灰意冷,要离开了他身旁。他呼吸沉重,一转身,自顾地推开厢房门,正巧见著了朝颜。

  「你们都走,我想一个人陪著云纱。」他脚步不由自主地移向床边,双目被帷幔里的人儿深深吸引住,再也离不开了。

  朝颜望著他一脸憔悴,又想起云纱的苍白和哀愁,不禁心中酸楚。「你同她说说话,听到你的声音,说不定她神智就转醒了。」

  向漠岩似乎没注意她在说什么,痴痴地坐在床沿,盯著云纱,脸色如纸。怜惜、心痛和懊恼让他几要窒息而死,朝颜何时离去,替他关上了门,他也不知道了。

  得知云纱以自身为饵,落入裘元霸手里,他整个人便疯狂了,心中全然无主。那时,他该不顾一切阻拦前往搭救,云纱便不用受苦楚……他先是辜负她一片真情,又保不住她完好无缺,赢弱身心伤痕累累,他罪无可恕。

  他轻轻抚摸她披在枕上的青丝,她的气息好浅好薄,一无所知地躺著。他不敢碰她还微微胀肿的脸,一只手伸进羽被中,悄悄握住她没受伤的小手,静默的瞅著她,一动也不动,彷佛时间就这般静止不前了。

  一段模糊的呓语断断续续逸出,云纱嗫动著双唇,柳眉轻皱。

  「云纱……你醒了?云纱!」他痦瘂地唤著她,手劲一紧。

  「阿爹……」睫毛缓缓掮了掮,云纱睁开了眼眸,嘴边又逸出一句,「阿爹……」

  对仆身过来的向漠岩视而不见,越过向漠岩的肩膀,她的视线停驻在他身後,目光缥缥缈缈,神态幽梦未明,唇角轻扬,那模样令人心惊。

  向漠岩将她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初生的胡髭刺著粉嫩肌肤,她犹然未觉。

  「云纱,听见我了吗?你哪里疼著?」

  云纱小脸转向坐在床沿的男子,那人神色焦急,担忧的凝睇著她。她合了合眼再度张开,又说了话,轻轻的、哑哑的,「他……来带我,带我走了……」

  「谁?!」

  「阿爹来了。」

  陡然,一阵凉意窜上脊梁,向漠岩瞪著她。

  「阿爹来了……我要跟他去……」她淡淡地笑,眼光再次转移。

  「不准!」向漠岩冷汗流了一背,也不管会不会弄疼云纱,他急急地仆身抱住她,想将她藏匿在自己身下。她的模样让他惊惧万分,又怕又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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