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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盼云带着一百种牵挂,一万种懊恨,跟著文牧和奶奶回到家里。奶奶非常理智和清楚,立刻上楼,叫何妈一起去整理可慧在医院要用的睡衣毛巾,准备待会儿给可慧送去。她决不能在家里等二十四小时,虽然她知道,医生这样说,就等于宣布了可慧脱离危险,但是,不亲耳听到这几个字,她仍然不能放心。可怜,三代传下来,只有这么一个孙女儿!

  盼云和文牧单独留在客厅里了。

  文牧又燃起了一支烟,盼云斜靠在沙发里,又倦,又累,又担忧,又沮丧,又痛楚……经过了这样十几小时的煎熬,她看来憔悴、苍白,而虚弱。

  文牧紧紧的盯着她。慢慢的走近她身边,文牧透过烟雾,仔细的审视盼云。盼云等待着,下意识的等待一个新的风暴。她知道,全家只有文牧,不会相信这是个单纯的“意外”。文牧是纤细敏锐的,是聪明成熟的,是深沉而具透视力的。她逃不掉他的审判!他早就警告过她,要她距离高寒远一点!早就警告过她,可慧是多么热情而激烈的!文牧知道,他一定知道,她就是奶奶嘴中那个“鬼”,把可慧推到车轮底下去的“鬼”!

  “盼云,”文牧终于开了口,出乎意料之外,他的声音温柔、真挚、而诚恳。“不要太担心,让我告诉你,可慧不会有事,她这么年轻,这样充满了生命力,她不会那么容易就结束了生命。放心,盼云,我是她父亲,我绝对有这份信心,她会很快好起来!”她错愕的抬头,泪汪汪的看著文牧。怎么?你不追问我吗?你不审判我吗?你不责备我吗?你不惩罚我吗?难道你不明白,是我害了她吗?

  “你看起来神色坏极了。”他叹口气。离开她,他走到餐厅的酒柜边去,倒了一小杯酒,回到她身边,他命令的说:“喝下去吧,会让你觉得舒服一点!”

  她顺从的接过杯子,顺从的喝了下去。那股暖暖的、热热的、辛辣的液体从喉咙口直烧到胃里去。酒气往脑子里一冲,她有些清醒过来。是了,他给她酒喝,让她振作清醒起来,现在,他该审判她了。

  “现在,”他开了口,声音仍然是低沉真挚的。“请你帮我一个忙,上楼去好好睡一觉。我在这儿等消息,翠薇随时会打电话给我!”她更加惊愕的看他,眼睛张得大大的。

  “可是……可是……”她终于呐呐的开了口,酒使她胆壮,使她比较能面对真实。“可是什么?”“可是,你不想知道经过情形吗?”

  他深深的看她,眼神里有着某种惊愕与痛楚。

  “都过去了,是不是?”他柔声说:“对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等可慧醒过来再说。现在,你去休息吧,家里有一个病人已经够了,我不想再加一个!”

  她站了起来,有些感激,有更多的感动。低下头,她看到自己衣襟上还沾着可慧的血迹,斑斑点点,几乎是触目惊心的。她没再说话,只是顺从的上了楼,顺从的把自己关在房中。她想强迫自己不去思想,但是,她做不到。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她仰躺在床上等天亮。“等可慧醒过来再说!”她脑子里闪过了文牧的话,突然间明白了。审判是迟早要来的,文牧现在放过她,只因为她必须再去面对清醒过来的可慧。不能睡了,再也不能睡了。她坐在床上,用双手抱着膝,把头放在拱起的膝头上,她等待着天亮。

  黎明时分,楼下的电话铃忽然响了起来,在钟家,电话只装了楼下的总机和文牧房中的分机。在一片死般的沉寂里,这铃声显得分外清脆。她从床上直跳起来,穿上鞋,她打开房门,直奔下楼。文牧正放下听筒,望着奔下楼的她。

  “翠薇刚打电话来,可慧醒了,医生说,她的情况出乎意外的良好,盼云,她没事了!”

  “噢!”她轻喊了一声,泪水充满了眼眶,她软软的在楼梯上坐了下来,把脸埋在裙褶中,动也不动。她在感激,感激天上的神仙,感激那照顾着可慧的神担屑?嗣挥性僖?次把她掷进万劫不复的地狱里。

  “我要去医院,”文牧说:“我要把翠薇和妈调回来休息,你要去吗?”“是的。”她飞快的抬起头来。“妈又去了?”

  “何妈陪她一起去的,没有可慧脱脸的消息,她是不会休息的,她只有这一个孙女儿!”

  “我跟你一起去医院!”她急促的说,想着可慧,可慧醒了,她终于要面对审判了。

  走出大门,她上了文牧的汽车,文牧发动了车子。她坐在那儿,又开始用牙齿咬手背。她耳边荡漾起可慧在杏林说的一句话:“怪不得你昨天问我在什么地方和高寒见面!怪不得你问我他的电话号码!我懂了,小婶婶,我学得太慢了!”

  她紧咬住手背上的肌肉,眼光呆呆的凝视着车窗外面。文牧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并没有休息,”他说:“你一夜没睡?”

  “睡不着。”她看他一眼,他满下巴胡子拉碴,眼神憔悴。“你也没休息。”她说。他勉强的笑了笑。“有个受伤的女儿躺在医院里,没有人是睡得着的,何况……”他咽住了要说的话,车子驶进医院的大门。

  她又开始痛楚和恐惧起来。见了可慧要怎么说?请她原谅?这种事不是“原谅”两个字可以解决的!向她解释她并不是有意要掠夺她的爱人?不,解释不清楚的!可慧已经认定她是套出他们约会地点,有意侵占高寒的。那么,怎么说呢?怎样才能让她原谅她呢?不!她浑身一震,蓦然明白,可慧根本不可能原谅她了,因为事实放在面前,高寒变了心──聚散两依依17/29

  算“变心”吗?──不管它!在可慧的意识里,盼云是个卑贱的、用手段的掠夺者,而且已经夺去了高寒,为这件事,她宁可一死,连生命都可以一怒而放弃,她怎么还可能原谅盼云?车停了,她机械化的下车,机械化的跟著文牧走进医院的长走廊,机械化的停在可慧病房的门口了。

  文牧回眼看她,忽然把手放在她肩上,对她鼓励的、安慰的笑了笑:“嗨!开心一点,她已经脱离危险了呢!”

  她想笑,笑不出来,心里是忐忑的不安和纠结的痛楚。还有种恐惧,或者,她不该来看可慧。或者,可慧会又哭又闹的叫她滚出去……或者……来不及或者了。文牧打开了病房的门,走了进去,她也只好跟了进去。

  可慧仰躺在病床上,奶奶、翠薇、何妈、护士都围绕在床边,可慧正在说话,虽然声音里带着衰弱,却不难听出她的兴致和心情都并不坏,因为她一边说还一边笑着:

  “你们以为我的命就那么小呀?吓成这个样子!奶奶,我告诉你,别说撞车,摔飞机我都摔不死,我这人后福无穷,将来说不定拿诺贝尔奖或者当女总统!”

  奶奶笑了,边笑边握着可慧的手,叹口气说:

  “你也别当女总统,你也别拿诺贝尔奖,奶奶对你别无要求,只要你无灾无病,活得快快乐乐的!”“可慧!”文牧叫了一声,走过去。“你这小丫头真会吓人啊!”“爸爸!”可慧喜悦的喊,居然调皮的伸了伸舌头,她还有精神开玩笑呢。“我从小连伤风感冒都难得害一次,你们像带小狗似的就把我带大了,如果我不出一点事情住住医院,你们就不知道我有多珍贵!”

  “ !”文牧假装又笑又叹气,眼眶却湿了。“这种提醒的方式实在太吓人了,可慧!”

  “我也没办法啊!”可慧仍然微笑着:“那些车子都开得飞快,躲了这一辆躲不了那一辆……”她突然住口,看到盼云了,她凝视盼云,似乎努力在回忆。

  盼云站在她床前,垂眼看她,那么多管子,那生理食盐水……唉,可慧,感谢这些科学让你回复了生气,感谢上苍让你还能说笑……我来了,骂吧!发火吧!唉,可慧!

  “噢,小婶婶!”可慧终于叫了出来,她脸上是一片坦荡荡的天真,一片令人心碎的温柔:“你也来了。我看,我把全家都闹了个天翻地覆!”“可慧,”奶奶用手理着她的头发。“到底车祸是怎么发生的?我这次非控告那些司机不可!”

  可慧望着盼云,她的眼睛清澈,毫无疑虑,更无心事。她皱皱眉:“奶奶,算了吧!是我自己不好!他们才该告我呢!我穿马路的时候没看路,尽管往前面看……”

  “你为什么要往前面看呢?”奶奶追问着。

  可慧羞涩的笑了,望着盼云。“小婶婶知道,她看到了的。都是为了高寒哪!”她语气娇羞而亲昵。“可是,你们不许怪高寒,绝对不许怪他,他也不知道会出车祸呀!”盼云惊愕的看着可慧。她还是那么活泼,还是那么可爱,还是那么天真,还是那么心无城府!对高寒,她还是那样一往情深!似乎杏林里那一幕谈话都没发生过,可能吗?可能吗?她错愕的瞪视可慧,可慧也正望着她呢!可慧眼中连一丁点疑惧、愤怒、怨恨……都没有。只有她一向的坦率,一向的天真,和一向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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