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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抱我,我怎么带你出去?”

  金凤嗔道:“放肆!抱住你我怎么走?”分明是想占她便宜。

  “谁说我们要用走的?”他有点儿看笑话似地望着她。“难道公主打算走上屋檐、走上高楼、走过一层层檐顶、走出皇城?”他看着她。“要是公主有这个本事,那我倒乐得省事。”

  金凤明白了,有些羞恼地道:“我知道了。”他是要使轻功带她出去。她走上前。“你一定要治好我。”她深呼吸,盯着他身上那一片宽敞的胸膛,她牙一咬,扑进他怀里环住他雄伟的身躯。“走吧。”她的心狂跳,他的身体很暖,他身上有药味,混着檀香。她紧张了,不明所以的紧张,感觉体内有着什么在骚动。

  她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刹,柔软的触感,让慕容别岳心中一悸。他闭目,撇开恼人的思绪,冷静地睁开眼,淡淡一句。

  “别忘了,答应我三个条件。”

  “行。”

  他沉声道:“抱紧了。”说着,左臂一勾,环住她纤腰,转身一纵,奔上天。那俐落的身手带着她疾步奔越一处处屋檐,跟着又抱她越过好几处楼台顶,腾空飞越了一个又一个宫顶,一处比一处高,高得教金凤不自觉地揪紧了他背上的衫子,高得教她在他肩上昏眩了,昏眩中她看见那座她长住了十六年的地方。

  夜幕下,皇城灯火通明,灯笼艳红地荡着,原来从这么高的地方俯视宫殿,才知是这样大、这样美、这样华丽富贵。她心中一悸,原来自己这样渺小地住在这样硕大的皇城里。

  而这样硕大宽敞的皇城,他却能目中无人地自在来去,不一会儿工夫他们便奔出了皇城,在落地前,金凤暗暗将腰际系着的香囊松开斜挂,红色豆子轻、缓、慢、地溢出。

  慕容别岳在夜里拉着凤公主穿过一条一条胡同,地上遗下的红豆沿成断续的红痕。那是她和桃儿的约定,金凤不想连一点退路都没有。明日桃儿会派人拾起这些红豆,可以约略地掌握她的行踪。

  夜又黑又深,将他们疾奔的身影吞蚀。慕容别岳一直沉默地拉着她奔得又急又快,快到她分不清自己走到了哪儿。他拉着她的手是坚定的,他身上的气流像磁石将她紧紧牢牢地吸附在他身边,使她轻易地便能跟上他的步伐。

  这样往前疾奔了好一会儿后,他忽然停住。

  “可以了。”

  金凤看清楚他们身处于一片森林。

  “这里?”她不解,这儿什么都没有啊,没有房子没有院落,只是黑鸦鸦的一片林子。

  他紧握她的手,转过脸来看住她。“现在,我们要往回走。”

  “什么?”有没有搞错?“你弄错方向了?”她有些气恼,毕竟白白奔了这么大段路。

  他斜睨她,肃然道:“我从不弄错方向。”

  金凤仰视他,他则是别有深意地冷觑她,然后是短暂的沉默。尽管他没出声,但他那冷冽直视她的眼神已经瞧得她浑身不自在。

  忽然他凑近身,伸手便往她腰上摸去,她骇然惊呼出声,正想抬手阻止反被他一把揪住,另一手大胆地摸上她身体,她急忙喝叱──

  “放肆!你好大胆子……你……”忽然她住口了,看着他扯下她腰间香囊,将香囊往地上一掷,然后斜着脸望住她。他的表情一样平静,可是那视线像刀,锐利地冷冷地划进了她的心窝。

  有的人喜欢高声呼叫发泄他的怒火,有的人不必,只消沉默就能教惹怒他的人后悔得想死掉。慕容别岳就是这等人,他不必说上一句话,便能教一向颐指气使、高高在上的金凤后悔得想死掉。

  原来他早发现了她小小的诡计,但怎么可能,这一路上他分明都没回头啊?就算她是使了诡计,这又有什么?她是公主,第一次离开皇城,她甚至连他姓啥名啥都不知道,她使一点诡计保护自己有什么错?她可以辩解,她甚至有理由生气。

  可是她不敢,她甚至非常害怕,怕得一句话都不敢吭,一个解释都不敢说。因为光是他那如刀的眼神,便已砍得她心虚心慌。

  她等着他严厉的斥责,然而他竟然笑了。笑?

  是的,慕容别岳是笑了,他淡淡地笑望她。

  在那么一段教她头皮发麻,几乎窒息的静默之后,他终于开口:“再高明的大夫,也救不了一个怀疑他的病人。”他知道凤公主心中有疑虑,可他宁愿她病死,也不要因为救她而毁了自己逍遥的隐世生活。“或者我该送你回去。”他像是下了个决定。

  “不!”金凤心下一激,急了。“不要,我要你治我!”这一急加上方才给他冰冷的眼神一吓,她头就昏了起来。又来了!她恐惧地睁大眼,意识到自己又要昏厥了。不,不可以!她恐惧地望着他,急喘着。“我……我不要回去……”一口气喘不上来,身子就往后软倒。

  慕容别岳手劲一扯,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扯进怀中。

  他俯视她慌张的脸容,冷静地扣住她右手腕,循着她异常的脉线,黑眸凝视她逐渐涣散茫然的眼,凝神顷听她微弱的脉息,对她的恳求没有回应。

  金凤仰望他,他的轮廓变得朦胧,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别……别丢下我,救救我……”她虚弱地喊,很不争气很不甘心地任那无边的黑暗侵蚀她,跌进一片朦胧境地。她无助地合上眼,闭上了那一对美丽的眼睛。

  山岭间,白云变幻。

  青山翠谷间,“忘玑阁”与世相遗。相遗在那蔚蔚绿树间,相遗在那蝉鸣鹊噪里,相遗在茶香与禅机底。

  来了一个公主,慕容别岳作息如常,态度如常,如常地在晨光映照下,坐在苑外,与抱禧用着早膳。案上一壶茶正烧着,沸出冉冉白烟混着淡淡茶香。淡得就像慕容别岳此刻的表情,飘忽得让人捉不住思绪。

  “抱禧。”他轻啜香茗,淡淡说道。“那位姑娘应该醒了,去请她出来用膳。”

  打昨儿个午夜师父抱了个陌生女子回来,抱禧就有着满腹疑问,他欲言又止地望着师父。“师……师父,她是……”忘玑阁从不给生人来的,为什么她……

  “你快去吧!”慕容别岳淡淡笑着打断他的问题。

  抱禧听话地起身去请了。

  他前脚刚踏进客室,人就怔住了。

  窗上帘子遮不住日光,映得室内昏昏黄黄的,染了淡淡的橘。而床上那个醒来的人儿,她坐在床上,低着脸,丝缎般长长黑发垂落,只露出月儿般皎白的一边脸。像一弯新月,白洁无瑕的新月,不同的是月钩上有一抹红,火红的唇,长长的睫毛,纤柔渺渺地恍似染了层光晕。她像似在沉思着什么,失了魂魄地垂脸坐着,恍惚无助地啃着指甲。

  她身上只套着一件单衣,纤瘦柔弱无骨的身形,仿佛柔软得要渗出水来。

  好漂亮,她好漂亮。她身上有一股让人难以逼视、高贵不凡的特殊气质,看起来是那么娇媚却又带一点儿忧郁,她到底是谁?

  抱禧失魂落魄的望了好一会儿,才回神地忙上前探问。

  “姑娘──”话未说清楚,猛地,她一转脸过来,那晶灿强悍的目光又将他的魂魄收去。

  “可来了。”她不悦地抿起红唇。醒来够久了,这才来了人伺候她,真是!“水打来了?”她还等着梳头、洗脸呢。看见那少年愣着,她微微凝眉。“还杵着干么?”她习惯性威严地放话。“水?水打来没?”

  “喔。”她交代得太自然,抱禧先是莫名其妙,而后又直觉性地转出去帮她打来一盆水。水盆刚搁着,他记起了来此的目的,忙向她道:“对了,我师父……”

  “过来。”

  “嘎?”抱禧呆头呆脑地,见她下床张着臂膀。

  “还不帮我穿衣?”这奴才怎么这么笨?

  好大的架子啊!抱禧真个愣住了,帮她倒水又帮她穿衣,她真把他当个佣人使唤,连师父都不曾这样召他伺候,她竟敢……还没想清楚,她又劈了话──

  “你想被砍脑袋是不?”

  砍脑袋?抱禧一惊,忙双手护颈连退好几步,难道她会武功?师父到底带了个什么狠角色回来?上回那个黑罗刹已经够恐怖了,现在这个连砍脑袋都说了,抱禧惊惧地慢慢慢慢往门外退。“我……我只是奉师父交代……来叫你去……”

  “放肆!”

  这一喝,吓得抱禧惊跳起来。

  金凤下床,指着床畔那件金色锦袍,威风凛凛地道:“我数到三,你再不滚过来帮我把衣服穿上,我就让人把你拖下去砍了!一、……”

  “等等……”

  “二……”

  “等等啊──”这到底怎么回事?

  “三!”

  救命啊!抱禧转身就逃,正好撞上师父坚实的身躯。

  第四章

  慕容别岳轻轻将吓坏了的抱禧拉开,从容地踱进房里。

  抱禧忙藏在师父后头。“师父,她是谁啊?直嚷着要砍我脑袋哩!还要我帮她倒水穿衣的,好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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