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望地上那些碎片,我也是。
前一刻仍是完整的一件物品,此刻却支离破碎——世界上所有有形、无形的东西,好象都会落人这样的轮……像爱就是、像我的心也是……
半晌,他重吸了口气,「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弄清楚……」
「你弄不清楚的!像你这样的人,怎会如此轻易爱上一个人,而且对象还是我!」他的迟疑让我激动得嚷了起来。「就算你真的爱上我,你能怎么样?你怎么向一直留在你身边的孙香盈交代?而你母亲因你一句爱我就会转而接受我?」
两行不争气的清泪像伤痕般延烧过我的两颊……
我若无其事抹去泪。「你不爱我,你只是觉得迷惑而已。」
「我觉得……」潘朗瑟被我乱得心慌不已、了无头绪。他根本不知该说什么、能说什么。
我则大声的再使出一计—— 「我爱你、我要娶你、我要伴你今世今生、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这些话你说得出口?」
成效斐然!他的表情就像是要他说这些话的话,不如拿把刀架在他的脖子吧!
我接着说:「放过我吧!我要的是能告诉我这些承诺、而且做得到的人;但那人不会是你。」
「会是卢庭南。」他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带着愠气开口。
若非地上撒了碎片,而他又赤着脚,可能他已跨步回到床旁,撼着我的肩膀质问我为何突然说这些话。
「你又来了。我该称呼这是男人惯有的占有欲?」
他大概想起前头我叙述他过于专制的态度;上一分才涨起的霸气,这一刻又消失无综。「某些部分你说得对,我的确觉得十分迷惑,所以我需要点时间……」
为什么他不能干脆点?我狠心的说:「不需要!给你再多的时间你也弄不清楚的!」
「你怎能这么肯定?」
我眼神一利!「你敢说你爱我吗?」
他的舌头打了一下结,「所以才需要时间……」
我摇头:「如果爱,你就不会有任何迟疑了。」
他像被刺了一刀般,背脊一凛。「为什么突然想说这些?」
我直视他,「我想摆脱你,不想让一个不爱我的人强制掌控我的生活!不,即使是爱我的人也不行!」
这会他不再顾忌地上的碎玻璃,飞也似的一眨眼便来到我的眼前,紧扣住我的手臂,斥令道:「听着,不准走,知道吗?不准躲我!」
我双臂一振,甩开他的手,「我最讨厌听到你的“不准”。」
「该死!」他改扣住我的下颌。「你不可以这么固执。」
我凝住脸,问:「你爱我吗?」
他触电般缩回手。「我会弄清楚的。」
我直起上半身靠近他,「你爱我吗?」
「我不知道……」他起身躲开我的靠近。
我笑,「你爱我吗?」
他手一挥,大声道:「我说我不知道!」
故意折腾他,我逐字、缓慢地说:「你!爱—— 我——吗?」
「别逼我!」他弯身埋住两耳。
「你爱……」
「住口!」他咆哮!布满血丝的眼怒瞪着我。
我弄得他头都疼了,我知道。
「你爱我吗?」我同他说明:「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不断地问。」
他浓眉紧蹙,「直到我说出口?」
「不,你说出口后,我还会不断地问。我是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女人,想听男人说爱我的欲望是无止尽的。你受得了?」
他两手一摆,不敢置信。「这太夸张了。」
我无所谓地耸耸肩。「你爱我吗?」
「你不会当真吧?」
他希望我只是在开玩笑。
「你爱我吗?」
我不是个无聊的人,闲来无事开这种玩笑。
他试着与我讲理,「别再问这荒谬的问题,我们先……」
很想告诉他,不是所有事都有理,尤其是爱。
很想告诉他,如果认为我并非当真,为何不随便给我一个答案?他自己不也当真,才会如此头疼!
「你爱我吗?」我还问。
「够了!」他受不了我的单手大挥。「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回答问题!「回答我,你爱我吗?」
他深吸一口气。「如果我留在这里,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停止你的问题?」
我笑着点头。「你、爱、我、吗?」
「我受够了!」他身走向门口,「我想现在我们最需要的是充分的休息。」
他终是无法相信我会是那种男人最受不了的女人——终日将爱挂在唇边的女人!
「你爱……」
打开门的同时,他截断我的话,「我会另外找时间和你谈!」
不待我的反应,他「砰」一声合上门,隔开两人的距离。
而我,疯了似的,自言自语!
第八章
愈是傻望着躺在地上的玻璃碎片,愈觉得那是一颗心的碎片。
一一捡碎片进垃圾筒,碎片互击,发出最后的清脆响声。
如果垃圾筒是碎片的一个停留处,那么心的碎片该归向何方?
突觉自己贫乏的想象力竟缤纷了起来,不禁一劲儿傻笑着。
但孙香盈却在我最不愿见到她的时候开门进房!
我惊慌而夸张地抱住垃圾筒,像在护着什么珍宝似的……像在护着……我心的碎片,最不愿让她见着的碎片……
「你这是干什么?」她拂鬓旁的发丝至耳后,唇角隐着一抹嘲笑。
当我发现自己一时失神而抱住的竟是个垃圾筒时,立即又像急于扔开什么污秽的束西似的,狼狈地逃开原处!
知道自己精神失常般的表现必惹来她的讥笑,我颓坐在床沿不看她。
她却未讽刺我,直接说:「我刚到朗瑟的房间看过,他吃了潘朗俊留下的安眠药,睡了。」
她的意思应该是指我们可以继续未完的谈话,不会再因潘朗瑟的出现而中断。
原想噤声待她说明她希望我怎么做,但她却也不吭声,像在等我有所反应。
我只好看她一眼,说:「然后呢?」
「然后是你该走的时候!」她即刻又更正为:「不,是你该“ 消失”的时候!」
我猜得没错—— 她不会只是要我同她好好说明一切。
而她的要我消失,就像潘朗瑟不准我躲他一样,是一种变形的操控……
「这就是化解误会的方法?」我故意问。
她下巴轻扬,露出高高在上的贵族气势。「你本来就不属于这个地方。」
她说得没错,我不该存在于此、不该介人他们之问;但,她贬低人的姿态却令人不悦。
这是个平等的时代。也许她的社会地位的确高于我,我却不觉得她便能当我是下人般,一脚踩在底下。
其实我本就打算离开,如今因她的态度而兴起暂时同她唱反调的想法。
我说:「如何知道自己属于什么地方、不属于什么地方?」
她斟酌我这句话的语意,问:「你反悔了?」
「没有。」我摇头,照实答。
「不会是想向我提出离开的条件吧?」
我看着她,「你觉得我是这种人?」
她耸肩,但说:「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你可以辞掉我,我不就不得不离开了?」
她巧笑,向前移了一步。「我不仅要你别再来上班,还要你彻底消失,让朗瑟无从找你!」
我站起身,与她平视。
「你不用这么多心了,方才我和潘朗瑟全谈开了。」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急问:「你们谈了什么?」
想起与潘朗瑟的那一段对话,我神色一黯,低声说:「我问他]他爱不爱我?」
「什么——」孙香盈惊叫,但想到潘朗瑟虽睡着却仍在同一个屋内时,她合上嘴,来到我身前,切切的问:「他怎么说?」
我撇开脸,不想吸人过多孙香盈身上迫人的香味。「他不爱我。」
「他亲口说的?」她两眼睁得老大。
「他没有说,但是就是这个意思。」我苦笑,心情还算平静。
她低头看到地上尚未干的湿水及垃圾筒内的玻璃碎片,对于当时的场面似乎可想象出几分。
「你这招真绝,但是太急躁了。」她笑,以一种优雅的姿势站着,像是刻意凸显我的庸俗。「一般的男人最怕被爱束缚,何况是潘朗瑟。现在就算他真的对你有 意思,也不会再接近你了。」
「所以我不再是你的敌人了。」我平述。
她犹豫了一下。「不行——!你还是得走。」她的两眼已开始闪烁胜利的光芒。
「搬离这里,别再待在这个城市!」——我想摇头,颈子却僵住了。「我对你已造不成任何威胁……」 「话是这么说,但我坚持实现那最安全的方法——请你消失!」
「他里老家的地址,如果有心找我,不会找不到。」
「只要你有心走,不会躲不了他!」
「我还欠他一笔钱……」
「不要找借口!」
她突来的一声厉吼,彻底地吼醒了我。实力相差悬殊,何必自不量力,还想与她对阵呢?何况,自己不是最讨厌这种对立的场面,以及难以负荷的复杂情绪?
思及此,我双肩一垮,立即妥协。「我会搬离我现在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