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不是我弄的。」我指着约有半截脱离车身的保险杆,尝试跟他划分责任。「也许是刚才有人骑摩托车撞下来的,也或许在这之前它就坏掉了,你不知道而已。」
「我的确不知道。」他伸出手往两侧一摆,「难道你知道?」
我轻敲车板,说道:「这是高级车耶!怎么可能轻轻一踹就……」
他锐声截断我的话。「原来你也知道这车是高级车哦!」
我的嘴一时间合不起来。就是因为我知道这车是高级车,我才极力地摆低姿态。可是也就因为这车是高级车,打一开始我就不该动歪脑筋的。
我在心中暗叹了口气,蹲下身,使力将弯曲的保险杆托回原位。
「你看,这可以归回原位。」我使尽力气,脸颊热得发汗,硬是将保险杆扳上来。
但,可能是因为多次伤害,坚固的保险杆上头既有凹陷又有扭曲。虽然如此,我还是睁眼说瞎话:「如果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就看不出来。」
「如果不仔细看的话?」他讥讽地重复我的话。
我刻意忽略他射得我背脊发冷的视线。「如果你是指这个的话……我马上擦干净总行了吧?」
望着上头又黄又黑的渍斑,我吞口口水压住涌上喉头的胃液。掏掏裤袋,找不到纸张,我没有随身携带手帕面纸的习惯。
抓抓衣摆,然后心一横,眉也不皱一下,直接用手抹去保险杆上的黄渍!
「你……」他显然也十分惊讶。
我将手背在身后,努力忽略手上嗯心的黏湿。「如果你还要我为车子的损失负责,那我也没有话说。你开个价,看看修理保险杆和补漆大约需要多少。」
想跟他辩解责任问题是辩不出个所以然的,所以我非常干脆的提议以钱解决问题。
他无言注视着我约十秒左右,接着转身打开车门,探头人车里拿出一盒面纸。「先擦干净。」
我无视他递过来的面纸,只想尽快解决这场纠纷。「开个价钱,再给我你的名片,约个时间我将钱送过去。」
「拿去!」他低声命令。
我看了看面纸,却未依他所言接过面纸,拭去我左手上的脏污。
「或者要车子进厂修理后再清算?」我极镇定的又说。
他出乎人意料的,将整盒面纸放到引擎盖上,不发一言抓住我的左手,一手紧铲着我的手腕,另一手连抽几张面纸,为我擦去手掌上恶心的东西。
他过于用力地抓着我手腕,让我觉得他要折断我手骨似的。我不敢喊疼,只是僵在原地;然而我清清楚楚地感觉心脏的猛烈跳动。
他未放开我的手,又弯身人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当他打开瓶盖,我突然大喊:「我自己来!」
没在意他微扬唇角露出的讥诮,我接过矿泉水,淋湿手后,再一次拭净。
将矿泉水还给他时,他已将脏的面纸放人一纸袋,接着妥善收好另两样东西。
他关上车门,探手人西装暗袋。「这是我的名片。」
接过他的名片,得知他叫潘朗瑟,名片上的头衔是协庆集团总经理。
不知道这个协庆集团和全国几家连锁的协庆百货公司有没有关系?如果有,也许我该露出惊识大人物的恐慌表情。
将名片放人上衣口袋抬起眼,见他拿着纸笔。
「告诉我你的姓名和住址。」他说。
「我不会跑掉。」我说过会赔偿他的损失,绝对负责到底。
他又轻笑了一下。带笑的俊容极易蛊惑人心,不过我深知他并不想蛊惑我,因他此刻的笑容摆明是一种嘲讽。
「如果我们角色对换,你会相信你说的话吗?」
我耸耸肩,问道:「大约需要多少钱?」
他剑眉一挑,「我要求你的身分证,或者你可以给我一张你的名片也行。」
更绝的讽刺!
瞧我寒伧的一身|皱巴巴的宽大衬衫、黑色牛仔裤、拖鞋!别把我当做偷渡客就很好了,还朝我要名片!
「大约需要多少钱?」我又问了一次。但愿那微少的存款负担得起。
他不回答,迳自发问:「贵姓?」
「辛,辛苦的辛。」面对他强硬的态度,我不得不妥协。「我叫辛盼语。」并告诉他我宿舍的地址。
他逐字抄下后,又问:「电话?」
我摇摇头,「没有电话。」
他望了我一眼,眼底明写着不相信。
看了下表,他说:「我还有一点时间,我想确定这地方是真是假。」
我相信他的公司绝对和协庆百货没有关系。否则贵为总经理的他,应该没有这种美国时间同我这种小人物计较这种小事。
尤其,天知道我多想昧着良心,编个假名、假住址、假电话敷衍他。
我的沉默令他起疑,我忙说:「我不会欺骗你,而且我希望由我跟你联络。」
他的表情未置可否,不过他说:「如果你是警方,你会如何裁决?」
如果我是警方,我当然不会把决定权交给被告,而现在,我就是那个被告。
「你想怎么样?」
「私下和解。」他说。
我点点头,「和我的想法一样,是吗?」
他也点了下头,「大前提相似,但我主张一切细节由我主导。」
我听出他所谓的细节就是先确定我的身分、住址。「好吧!也许我可以直接领钱还你。」
「以银行的提款卡计算,二十万要分几回提领?」
「二十万?你……你打劫呀?」二十万可以当我好几年生活费,而且搞不好还可以买辆不错的二手车了!
他对我的夸张反应不觉有异,好似他早知我是个浅薄无知的人。
「我坚持要将车子回复原状。」他打开车门,有点自言自语地说:「我很怀疑二十万元够吗?」然后他转过脸,大刺刺的直讳目光,存心要教我脸红。「我更怀疑你一下子就可以揍出二十万元。」
我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道:「我可以分期。」
他轻哼一声:「我说过一切由我主导。」见我还愣在原地,他立即文加了两个字:「上车!」
简短而有力的两个字。
第二章
我正要告诉潘朗瑟左转进巷子后就是我住的地方时,潘朗瑟突然将车子停在路边,狠狠瞥了我一眼后,开门下了车。
我两手拎着拖鞋,没有跟着下车。只看见他站在后轮胎的位置,弯着身不晓得在巡视什么。
他那一眼瞪得我心惊胆跳的,让我以为我又犯了什么淘天大罪让他逮到把柄了。
回想读书时候的男同学个个毛毛躁躁,看不出会有什么长进;但今日见识到潘朗瑟这种压倒人的风范气势,不得不承认男人的成长空问是很大的。
可潘朗瑟的为人就是小气了点,如果他不同我计较这笔帐,或许我给他的评价还会更高一点。
他跨了两步,大动作地回到车上;整个人带着一股强烈气焰,双瞳带火地瞪着我;我很怀疑这车会不会随着他的怒气爆炸掉!
「你真的太恶劣了!」他加重呼吸,努力克制已爆发的情绪。「我不过将车子停在路边十分钟,就被你搞得面目全非!」
我愣了两秒,觉得他这几句话说得有点好笑。
「这事你二十分钟前就知道,现在还气成这样未免太……」
「太夸张了是吗?」他抢接了我的话后,继续说道:「二十分钟前我只知道你刮我的车、踹坏我的保险杆,并不知道你外加刺爆了我的轮胎!」
他突然伸过手在我的椅背上落下一拳,我吓得缩在门上。
「什……什么?」苍天有眼,我连他轮胎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瞧过。「我哪有连轮胎也没放过?如果我刺爆了轮胎,我还会跟你上车吗?」
潘朗瑟挤出一个很可怕的笑容——有些残酷的,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血腥的。
「也许你就是因为有这个理由才敢上车!」
「我没那么无聊。」我有些失控地叫道。
真是犯煞了,什么事全兜在一块。现在我只希望这男人有足够的自制力,且格守成熟男子绝不对女人动武的教条。
潘朗瑟绷着脸,瞄瞄车外泛红的天色。「在我觉得,你实在够无聊了。」他冷冷地说。
我拍拍额头,几乎想发毒誓来证明我的清白。「拜托,我拿什么刺你的轮胎?」
他眼珠子一横,盯着我的裤袋瞧,自齿缝迸出一问句:「你那是什么?」
我低下头,看到露出半截的万用刀。「万用刀。这种东西很普遍呀!有开罐器、指甲刀、水果刀、扬匙……」
「还真是万用哦?」语中除了嘲讽,我似乎还听出了一股浓浓的恨意。
「不能因为我有这东西,你就一口咬定一切都是我做的。」
「人证、物证俱在。」他十分笃定。
「是吗?」我扁了扁嘴,忍不住也大声了起来。「你的意思就是要我负责补漆、保险杆、轮胎的所有修理费用!假使这时候煞车、音响、冷气也都坏掉,你也可以全算到我头上?」
他立刻又用他独特的慑人眼光问我——为什么我频频向他的忍耐极限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