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老实实的礼数不懂,奇奇怪怪的招式倒是守得紧。既然她主意已定,青孟书也懒得管她只要她明天别嚷腰酸背疼就好。
"待会儿你去向掌柜多要一条被子。"
"对哦!刚才怎么没想到缺一条棉被。"她拉松包袱的结,探手进去搜寻了一下,从中拿出一小包东西,一边说:"还是大爷您周到!"一边东张西望地:"嗯……藏哪里好呢?"
"你做什么?"
她扬扬手上的小包裹,"这些是姐姐们送给我的宝贝,我要找个地方藏起来。"眼珠子转呀转地寻找室内可以安放东西的地方。
青孟书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她也无法了解他为什么要问为什么。"这么重要的宝贝,当然得放在安全的地方才行啊!"
青孟书胡涂了:"好好放在你的包袱里,不就很安全了吗?"
"才不呢!出门在外,一切得小心!谁保证小偷不会趁我们半夜熟睡的时候溜进来偷东西?"紧紧捧着宜香院的姑娘们送的饰品,"我当然得把贵重的物品藏好,让小偷找不到啊!"
"我们只在这儿待一晚,明天一早就离开。你还是收回包袱比较好。"
因茵的眼珠子转了一圈,"不行,还是找个地方藏起来比较好。"
"你这样会忘了拿的。"
"才不会。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才不会忘了带走。"
该说的都说了,既然她全听不进去,他也不想勉强。"随便你吧!"
他话才说完,因茵已趴在床边。"嗯!藏在床底下好了!量偷儿也想不到我最贵重的东西会藏在这下面!"
"藏好了之后,你试着把头发扎成一束看看。"
因茵站起身,拍了拍手。"为什么?"
"你还是扮成小僮吧!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因茵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也对!怪不得刚才那个掌柜的听到我要跟您同房时,表情有点怪怪的……还是大爷您想的周到!"立刻反手整理自己披在肩上的散发。"还好我的衣服本来就不像女孩子穿的。再把头发束起来的话,别人就会以为我是个男的了。"
可是她的手拙。东拉西扯的揪掉几撮发丝了,仍无法将头发在后脑勺上拢成一束。
她无奈地甩甩头,一副要和自己的头发拼命的模样---连青孟书都看不下去了。
"我帮你吧。"
因茵没有拒绝的乖乖坐在铜镜前的圆椅上;青孟书则分段缓缓梳理她乌黑的青丝-这一瞬间,两人突然都忘了彼此之间的阶级、性别之分。
"我好笨哦……"因茵忍不住对镜中的自己吐吐舌。而接下来的她随即有一萝筐的话题:"大爷的那匹马儿怎么来的?我记得您入邾成镇时,没有骑马。"
"我托鸨娘帮我找的。"他向来只整理自己的头发;没想到料理别人的,倒也挺顺手的。
"鸨嬷嬷的眼光不错吧?那匹马儿载我们两个人,还那么能跑。"
"嗯。"那匹马当然无法和家里的骏马相提并论,但它的耐力和脾性已令青孟书意外。
"对了,大爷当初不是说有位姑娘也会到邾成镇?您还订了衣服送她。"他还承认那姑娘是他的意中人。
他将她所有的头发拢高成一束。"她临时有事,不能来了。"
"哦……"因茵微蹙眉,他使的力太重了……"大爷……"
"什么事?"
"您……为什么带我一起走呢?"
"有人带你走……"以发带自发根缠紧。"不是你想的吗?"
他自铜镜里看她。果然,只换了发型,便约略有小男孩的味道。
"可是……"发际间被扯得过紧的疼痛,让她忘了自己还想说些什么。"可是……"
"怎么了?"
因茵摸了摸脑勺,"没事、没事。"
"绑得太紧了吗?"
"不会!这样刚刚好。而且紧一点儿,睡觉的时候才不会弄乱。"也许过一会儿就习惯了吧-她心里想着。
青孟书坐回圆桌前的椅上。"你去找掌柜要棉被吧!如果想吃什么的话,可以顺道向他说。"中午和傍晚只吃些干粮他是不饿,不过他认为她可能会想吃点菜食。
"我这就去找掌柜的。"
因茵走出房间后,青孟书自腰间掏出一只信条---
"大爷您想吃些什么吗?"
因茵突然折返房内、探门问他;使得他完全没有藏起纸条的时间,只好若无其事的冷淡应道:"我不用。"
"那我也不用。"自言自语地小声说着,返头下楼找掌柜。
青孟书轻叹了口气,才开始阅读纸条内容。
了解宣漠冷所要传给他的讯息后,他收妥信条;同时,因茵抱着一条棉被回房。
"没什么。"
"哦……"她蹲在地上,以衣袖拂了拂待会儿要当床的地面。想起方才在路上与人擦撞后,青孟书轻抚着腰部……"大爷为什么到南许?"
"找人。"青孟书简短答。
"大爷不是普通人吧!年初一在大街上,突然像有人要追杀我们似的躲到小巷里,我还看到黑影子从我们头上飞过去----大爷是江湖中人?"
"睡吧!"
"我们赶路赶得这么急,是不是大爷的仇家在找您?然后您到南许找人帮忙?"
"快点睡吧!明天一早就得赶路。"
青孟书吹熄桌上烛火。房内先是一片漆黑,好一会儿,月光才缓慢自窗口缝隙渗进来。
寂静与昏暗使这一整天赶路下来的疲累全数苏醒---因茵摊开被子,就地而睡---
两人比预定时间还早一点---在傍晚时分来到南许城。
进入南区首屈一指的都城,所感受到的气氛自然与昨天的小镇不同。除了繁华非凡外,在这年节未过的时刻,街上不但保有年初大节的热闹,更展开许多庆祝活动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元宵。
走在这令人目不暇给的扰攘街道上,因茵不但没有雀跃的东张西瞧,反而走得畏畏缩缩、惶惶不安。
"怎么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青孟书问。
"当然紧张罗!"因茵凑近他身侧,小声说道:"昨天晚上睡觉前我想了又想---"
"哦?"
据他所知,昨夜熄灯后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她便熟睡得不省人事。
"对啊!我很认真地想了又想---大爷您又没有说清楚您真的是来南许找朋友……我想搞不好是您主动来找仇家也不一定……"
他当然不会同她透露此行的真正目的。
"不要想那么多。"他直视前方说。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不想啊?"因茵低着头,抚着发际,"听说你们江湖中人呀,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可不想才出宜香院两天就横死街头!"
"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他认为自己说话的声调已平板得让人难以继续同一话题,唯因茵仍不识相地直问:"那您到底来南许干什么?"
青孟书轻呼口气,捺着性子:"不要问那么多。"
因茵噘着嘴仰头看他,"可是我这人没见过世面,当然有一肚子问题想问啊!"
"那你就先把你那些问题好好留在你的肚子里吧!"他牵着马匹加快脚步。
因茵小跑步跟着他,"可是我觉得……"
青孟书顿下了步伐,趁此时刻要她:"安静点。"
因茵眨眨眼,安静地走了两步,还是忍不住和他打个商量:"我可不可以先问一两个我没法子留在肚子里的问题?"
"不可以。"
青孟书直截了当的拒绝。同时,和昨日几乎一样的情况---一名快步行走的男子,似是不小心、又似刻意地与青孟书擦撞----
只是这名男子犹回头道了声:"抱歉。"
"没关系。"青孟书回道。
"我看到了、我看到了!"所有情况再自然不过,因茵却在此时叫嚷了起来:"我看到他塞了个东西在您腰袋里---原来昨天在路上与您擦撞的人也是故意要……"
"你安静一点好不好?"青孟书终于加重语气命令。
因茵不自觉轻捂住自己的嘴。总算了解自己一直逾越了一个小仆所能说的话、所该做的事……
她低着头,有些颓丧的黯然道歉:"对不起,我太多话了……"
她这副小可怜模样又让青孟书不忍。只得放松语调说句:"你别放在心上。"
"是真的,不只我自己心里有数,还有很多人也这么说过---鸨嬷嬷、芷若姐姐、芝茉……还有鹞茹姐姐、还有客栈的邱伯伯……他们都说我话很多……尤其是鸨嬷嬷,她说过她最讨厌多话的女孩子了,而我的多话又常坏她的好事。我还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客人……"
青孟书无奈地摇头。
这小姑娘又频频多话而不自知了。
"这样就行了。"
"别再把那东西和你的包袱分开放,"望着窗外的青孟书回头看蹲在床边的因茵,"免得又忘记。"
"这么重要的东西我绝不会忘了拿的,像今天早上要走时,我就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