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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生命的余烬之光己渐渐地离开了父亲的身躯,原本充满怜惜不舍和悲伤的眸光越来越黯淡,最后终于合上了眼……

  「爹?爹……爹!」巨大的痛苦压得菱花的世界霎时天崩地裂,他只觉得整个天空劈头劈脑地往她身上砸来,她眼前一黑,厥了过去。

  两云依旧浓浓重重,灰沉沉地压在小屋上空.凄然霹洒的闪电划破云际,雨落得更急,就像是天空破了一个大洞般,即将崩溃得支离瓦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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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时分,天色依旧沉沉.身着白色粗麻孝服的菱花苍白单簿,瘦津津的身子跪在粗大的石板街上,膝下的白布上凄凉怵目地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

  来来往往的人们脸上都有着阴郁忧虑的表情,谁也顾不得她的悲伤。

  因为大宋兵马有可能来攻太原城的消息已经在大清早就流散在城里的每一处,紧紧地牵动着每个人的心。

  「我听消息说,北宋朝派了最骁勇善战的锺离夜将军领军,已经攻下了咱们北汉的五座城池,而且所到之处势如破竹,就快打到太原城来了。」

  「听说大宋朝皇帝已经怏变成中原霸主了,咱们太原的郡守和兵马怎么挡得住呢?再加上朝廷内乱、军心败坏……」

  「唉!我看咱们早早说服全城的百姓,开城门迎接北宋大军好了,快些结束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吧!」

  「这怎么可能办得到?只怕消息还没传开,我们就已经被郡守给杀掉了。」

  「听说夜将军所到之处,虽攻城掠地但从不纵容军队扰民掠财,如果咱们这当页是由他来攻的话,那咱们这些老百姓也甭担心了,说不定页能安安心心地就此归顺大宋朝呢!」

  「嘘!这话得留神小心,当心给人听见了报告郡守,就先拿咱们几个开刀。」

  路人谈论着、感慨着,虽然也有几人好奇或同情炮望了菱花一眼,可大部分还是结束在摇头与视而不见裹。

  现在这个世道,谁还管得了谁呢?

  活人都已经快活不下去了,哪里管得到死人葬不葬呢?

  葵花整个人直直地跪在粗劣的石板地上,麻木地任凭行人来来去去、指指点点。

  自从爹走了之后,她已经是不想再活下去了,这世上根本没有她活下去的动力和意义了。

  待篑钱好好的将爹安葬了之后,她就可以追随爹的脚步,黄泉路上好相伴了。

  冷风飕飕地,不留情地显过了菱花的脸颊、身体,她在寒风中瑟缩着,苍白且毫无血色的面庞却愣愣地,仿佛所有的神魂都已然消失,只剩下肉体些微的感觉还存在。

  爹呀爹,您怎么舍得抛下女一个人?为什么您在走的那一瞬间不把女也带走……长夜凄凄,白昼惶惶,您教女怎么活,怎么活啊?

  她难抑哀伤她遥想从前,爹不时会在做完活以后挑几个略长得好的土豆(马铃薯),兴匆匆地带回家让她塞进灶炉里烤,等到她炒好了青菜鸡蛋,爷俩用完了晚膳,那灶里头的余炭就能将土豆慢幔烘热、烘熟。

  夜长的时候,她就把松熟透了的土豆取出来扳开,那股飘散而出的热气和香气是她记忆中最甜美的滋味,而在爹的怀襄捧着暖暖的剩余土豆,手里、嘴里剥吃着它的香温松软,父文俩促陈闲聊就是她最幸福的辰光了。

  可是这样的日子随着那亩旱田被地主收回,爹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后,家画的欢笑声就越来越少了。

  多了的是浓浓的药草味,还有父亲在喘咳捂胸悸库的当,她揪着心深深抽疼的恐惧滋味。

  每当她在灯下做针线活,赶着要交件给人家的时候,那盏彷佛永远黯淡的油灯伴着父亲粗重痛楚的喘息就变成了她生活里的全部。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宁愿日子还是维持在那样的辰光不要走,她宁愿挑绣上千万件的衣裳,宁愿把眼看瞎了、手戳得再无完肤了,她也要爹再留在身边,只要他的呼吸不息、心跳不停,她宁可这样日日夜夜地做下去……做下去……

  可这样的日子竟是再也不能够了。

  思及此,她麻痹了的心痛再度寸寸切割凌通着地整个的灵魂、整个的心,她已然乾枯的眼眶又红了,泪珠像无力随风坠落的两滴一样,直往下掉。

  爹……为什么您要走……爹啊……

  冬天的寒风如旋风般地狂刮起来,恍若要将世上所有的悲哀不乎统统卷上半空中。

  就在菱花泪流难禁的同时,整个太原城突然像炸了锅一样,惊叫声、呼喊声,人马杂杳的声音狂涌而起。

  菱花愣愣地看着仓皇走避逃开的百姓们,她跪得发麻的双腿却再难起身,她也不想起身,无论外面世界多么惊天动地、崩毁瓦解,也远远比不上她早已支离破碎的全命。

  「夜将军的军队已经攻进来啦!太原城的守卫士兵节节败退……郡守已经逃了呀!」

  「快跑,袂胞呀……」

  大宋兵马势如破竹,谁都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以至于太原方面的驻军就像冰雪遇上丁游水一般,激化溃逃得鸶惶四散。

  呼喊声、叫骂声、哭闹臀,百姓一时人人自危、紧闭门窗,生恐被战火所波及,来个疯狂大屠城之类的。

  一时之间,只听着雷声般的厮杀声和战马嘶鸣的铁蹄声,达达地踏破了寂然如死地的城内。

  菱花没有逃也不想逃,她几乎是麻木又欢迎着死亡气息的到来……

  她何必逃?她已全无可恋,身为子女甚至无能为力安葬老父,自责心痛和丧父之恸已经将她整个人都撕碎了,她又有什么好逃的呢?

  狂风呼呼啸然,菱花雪白搞素的衣袂在风中飘飞着,她昂然跪立着,彷佛已成了天地间的一方硬石。

  这就是锺离夜第一眼见到的菱花,浑身苍白若雪,纤瘦弱小的身子却昂然地跪立在大街上,带着面对命运的义无反顾。

  她低着头,乌黑的发丝长长地飘散在背后,随着狂风肆卷着,犹如风中的断絮,又犹如愤怒的女神……

  他骑在高大黝黑的千里驹上,一身被鳞带甲的战将装备衬托出他凛若天神的气势,黑亮的发上没有戴盔帽,反而是以一条夜黑长巾自额头束向脑后,他宽阔的印堂和气度俊凛的脸庞上带着一丝深刻的研究意味.眸光很快的自她突兀屹立的身子移落到她膝下跪着的四个大字!!窦身葬父。

  「做禀夜将军,太原城己然为我军攻克,郡守张于郎也为我右翼军士掳获了。」一名飞马骑士迅然而来,豪壮地抱拳敬禀。

  锺离夜身后浩大却有条不紊的军队骑士们闻讯之后个个脸上皆露喜色,但依万马不呜、人不语,人人沉静尊敬地等待着他的训示回应。

  虽然每个人或多或少都对于将军为什么会突然勒马停在一个孤女面前有着几分迷惑,可是夜将军就是夜将军,是他们心目中的天神,所以根本没有人会有任何的质疑之色。

  锺离夜阗黑深沉的眸子微微漾着一抹满意,他低沉地道:「太好丁,入城扎马安抚百姓,千万不能惊扰或贡取了太原城里的一民一物。司徒,记得为右翼领军的王忠和谙军士记上一功!」

  「是!」

  锺离夜微一牵动缰绳,千里驹彷佛知悉主人意,缓缓地踱向了始终木然跪立着的菱花。

  锺离夜敛眉看着她,低沉有力地道:「我军入城,人人走避,因何你不闪不逃?」

  菱花颤动了一下,没有抬头,也没有仰望着这个陌生却英伟的将军。「生死由天,何况我命己非我身,父亡未能使之入土为安,身为不孝女,我生不如死……如何能逃?又因何逃?」

  他的眸底闪过了一抹诧异的光芒,然而也只是一闪而逝,随即点点头道:「原来是个孝女。」

  锺离夜伸手人坏,掏出了一枚五两左右重的银锭子,稳准地抛落在她身前。

  理地一声,这声音好似敲响了菱花已被痛楚层层包围住、麻木无力的心脏,她大大一震,蓦然抬头,可锺离夜已然勒马转身,低沉地喝道:「我们走!」

  人马轰然却有序地往太原郡守府的方向奔去。

  菱花只来得及瞧见他伟岸的背影,在骏马上挺直傲然的背腰,还有潇洒飞舞着的束发。

  「将军……将军……」她想爬起身追过去谢恩,可是酸疼无力的双腿在急急地挣扎起身时一软,她狼狈半倒在地上,「将军……」

  叶将军?他就是叶将军吗?

  菱花颤抖着手拾起了沉甸甸的银锭子,不敢置信地紧紧握住坚硬冰凉的银身。

  这是叶将军给地葬父的钱……这是多大、多深重的一份恩总啊!

  菱花的心底深处燃起了一簇生命的力量和火苗,好像在黑夜里被点亮了一盏灯火般

  世上竟有这样的大好人.他将她自无情残酷的世间苦海姜、自灭顶的边缘抢救了出来,非但救了她的命,成全了她一片孝心,还使得她凄苦可怜的老父得以安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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