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辆加长型别克进口车,停在一所破旧的育幼院前,司机恭恭敬敬地打开了车门,“他威风凛凛的下车。”
陆冷鑫--堂堂的世界级大亨,竟会纡尊降贵地来到这种寒伧的地方。
车外寒风刺骨、雷雨交加,而他却从容不迫地走进育幼院。
他那帅气非凡的容颜、伟岸硕壮的身材,让女员工们无不脸红心跳,而总是冰冷的神情,及莫测高深的眼神,却又让育幼院的社工们和院长战战兢兢。
他一方面是神秘得让人摸不着边际,富有得让人咋舌的世界级富豪。另一方面却也是热心公益、乐善好施的慈善家。
陆冷鑫的作为,让人无法不议论纷纷,传闻这位叱咤风云的大亨在外面有私生子,所以才会这么热中于探望跟他毫无瓜葛的孤儿们。
这也不无可能,毕竟这些超级企业钜子,身边总是不乏女人相伴,而夜夜流连温柔乡,难免蓝田种玉。
他是来寻找未来的“继承人”吗?
陆冷鑫面泛寒霜地逡巡每张引颈企盼的孤儿们无邪的容颜,他那饱经风霜的面容,总是浮现着一股耐人寻味的渴望及执着,眼神中总是流露出不该有的需求及莫名眷恋,只有在见到孤儿们的一刹那间,脸上才会释出敌意,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靥。
“陆爷,您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院长感动莫名道。“多亏了您的捐赠,今年寒冬,小孩们的冬季衣服增多了,这样他们就不容易感冒了。”
院长的恭维谄媚,对陆冷鑫而言只是多余的废话,他置若罔闻地撇开院长,迈开大步在往前走,每次来他总是看遍孤群才肯善罢甘休,但也不禁让人怀疑他在找寻什么,因为每次看完后他总是叹息,似乎绝望正慢慢吞噬着他的心。
他沮丧地走厕所,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白。他颓丧地把身体往墙壁靠。
戴着深黑色墨镜,穿着深黑色西装,披着深黑色风衣,从这个小又老旧的镜子里反射出的他,是一个被思念及背叛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大亨。
虽然有墨镜的遮掩,别人看不出他的眼神死寂、没有生气,但是他的心却早已经被冰封、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镜子里突然出现了“她”。
她弱不禁风,身高只到陆冷鑫的膝盖,手掌仅有陆冷鑫的三分之一大。她躲在他后面,由于风衣遮住了她,使他看不见她,直到她露出一张纯真无邪的脸,才令人注意到她。
当她的手抓住他的风衣时,竟莫名地牵动了他的心。
她竟然触动了他心底最脆弱的一部分!
他倒抽一口气,胸口揪了起来,她只是个小女孩,瘦骨嶙峋、面容污秽,但她的脸颊嫩嫩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让人看了莫名的辛酸。
今天,她等了好久才等到陆冷鑫单独一人,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抱住他。小渔儿心里想。
脏兮兮的脸上露出古灵精怪的笑容,陆冷鑫整颗心顿时揪成一团。
他仿佛回到了从前,见到让他刻骨铭心、似曾相识的一幕……
他的喉咙似乎被核桃哽住了,好半晌后,他才暗哑、缓缓吐气道:“你……在偷窥我?”
小女孩不懂“偷窥”这深奥的字眼,她摇摇头,突如其来地把头靠在他腿上,用着模糊不清的童音,无端地冒出一句话:“爸爸,你是我爸爸。”
这两个字震得他无法自已,曾经,他有机会成为父亲……
他感到一阵昏眩。
“我不是你爸爸。”他咬道。
刹那间,他暴跳如雷,体内隐藏的暴力基因,让他无情地踹开小女孩。
他的力气之大,让她站立不稳,一股脑儿地跌坐在地上,伴随而来的是疼痛的啜泣声。
哭声惊扰了院长和社工,大家飞奔过来,严厉地痛斥:“小渔儿,你真是不乖,怎么没事跑到男厕所来呢?为什么不跟其他小朋友在大厅里玩呢?”说着,社工想抱起小渔儿。
小女孩的名字让陆冷鑫一阵错愕。
“渔”--和另一个名字相同的发音……
小渔儿很快被抱离开,她的哭喊冲击着每个人的心。
等小渔儿被抱远了,院长赶紧对陆爷致上无数的歉意。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孩子什么都不懂,请您原谅。”院长不断地行九十度的鞠躬礼。
陆冷鑫无动于衷,没人知晓他的双拳暗暗握紧了,他努力地压抑着想要宣泄而出的愁苦,冷冽的他,一语不发地往外走,院长赶紧尾随着送至门外。
总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陆大爷。
滂沱的大雨倾泄而下,司机赶紧过来替他撑伞,陆冷鑫每跨一步,他的心便因为小渔儿意外的出现而失落……
他望着西装裤上,被小渔儿肮脏手掌所印上的痕迹逐渐被雨给冲失,冷冷地撇一撇嘴角,不经意地抬首,隔着烟雨蒙蒙的窗户,看到小渔儿眼中噙满泪珠,小手在空中挥舞着,抽抽噎噎、可怜兮兮地对陆冷鑫哭喊着:“爸爸!爸爸……”
她脏兮兮的脸已经变成了一张麻花脸。
他毫不留情地转身上车,司机必恭必敬地关上车门,发动引擎火速离去。
※※※
什么是失眠?陆冷鑫今天总算是体验到了。
自从去过育幼院以后,他便整夜睡不着觉。
小渔儿声声叫喊,几乎是直冲脑门,让他坐立难安。
天!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期待被孩子唤一声爸爸,那种甜到心坎里的感觉,让他不得不承认心中暖烘烘的。
难道,他铜铁般冷硬的心,竟被一名陌生小女孩软化了吗?
他从羽毛床上坐起来,“爸爸”二字搅得他心神不宁,他为何对这两个字如此牵肠挂肚?
环顾房内宽阔的空间,这儿俨然像座皇殿,说他媲美古代皇帝也不为过,只是皇帝有后宫佳丽三千,而他却夜夜忍受孤寂。
他下了床,从酒柜里取出一瓶陈年白兰地,倒了一杯开始啜饮,拿出大卫香烟,随意取出一根点燃,试着靠尼古丁和酒精来麻痹自己的神经,每一夜均如此,实在令人难以想像这就是大富豪所谓的夜生活。
雕龙画壁的屋顶上,纯金的中古世纪版面反射出他失魂落魄的脸,他的心就像沉入无边无际的无底洞般。
谁说时光流逝就能遗忘过去呢?
或许,当她背叛他、一走了之的那一刻起,不仅把他的心带走,更把他的灵魂也带走了,这么多年来,他只不过是一个空有血肉的躯壳……
可恨!不过只是“爸爸”二字,竟将他狂妄的生活,搅得一团糟。
隔天,他像火箭般又冲到育幼院找小渔儿。
受到院长一贯的礼遇,他却心不在焉,鹤立鸡群的他,居高临下地面对所有小朋友,终于在最远方的角落里,他看到了小渔儿。
只是这次,她瑟缩在一角,隔着墙柱,偷偷把头往外伸出一半,只露出慧黠、圆滚滚的大眼睛,她仍在偷窥他。
他笔直、稳健地朝她走了过去,意外的,小女孩居然想躲开,只是当陆冷鑫蹲在她面前时,小渔儿根本逃不开他犀利的目光,她似乎很怕他,少了昨天的积极活力。
他清清嗓子,以凝重的语气道:“我要告诉你……”
接着,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很荒诞,他能跟小孩子说什么?她会懂吗?其实他大可对她置之不理,但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的来找小渔儿?
“我不是你的爸爸。”他苦涩地说,没来由的,他竟感到一股空虚,天知道他为什么要向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解释?“我不是任何人的爸爸。”
“不……”小渔儿还是那句话。“你是我爷爷,你是……我妈妈说你是我爸爸……”小渔儿抬起头,纯真的大眼中显现着毫不矫饰的真诚。
陆冷鑫的心在淌血,他沉痛地闭上双眼,终于,他终于发现自己为什么会对小渔儿如此难忘了。
小渔儿根本是“她”的翻版,两个人长得如此神似,他仿佛看到“她” ……
昨天见面时,她脸上满是泥巴,使他看不清她的真面目,但是那股几乎一样又耐人寻味的感觉,让他耿耿于怀,如今他心绪翻腾,感觉既恨又肝肠寸断,令他真想掉头就走,永不回头。
但当他发现到小渔儿面颊上的瘀青时,强烈的愤怒油然而生。
“是谁?谁让你的脸受伤了?”
小渔儿呆愣地答不出话来。陆冷鑫则诧异自己的激动。
“是谁?你被虐待吗?是谁欺侮你?”
“没有……”让他心痛的是,小小年纪的她,竟然如此忍气吞声。“是我自己跌倒的。”
“少骗我了。”陆冷鑫严厉地喝斥。“是不是摔伤瞒不过我的眼睛。”他的眼睛犀利如刀锋。
“不对……是我自己不乖。”说着,小渔儿哽咽了,眼泪一颗颗滑落。“我不该对你不尊敬,乱抓你的裤脚、弄脏你的裤子……是我乱认人,爸爸!”天啊!她还是喊他“爸爸”。“院长很生气,她说我不能……‘罪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