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翊扬现在就带你去公园走走、散散步!”
他很柔顺,从来没有如此听话过。
黄昏的公园里。
他们一副神秘兮兮的怪模样,尽管想尽量不引人注目仍无法杜绝外人好奇的眼光。
他是谁?
坐在轮椅上、抱着一个以假乱真的模特儿,虽然身旁的护卫试图把神崇汉威团团护住,保护得密不通风,不让路人一窥究竟。不过,交头接耳的人依然越来越多。
神崇汉威看到的世界是欣欣向荣的。
情侣们在小径散步,父母带孩子玩耍握戏,老人打太极拳,老妇人正在跳士风舞------
也有孕妇在散步,小孩在溜直排轮…
他的视线总会特别驻留在一家和乐团圆的景象上。
其实,这世界也有很美好的事物。
譬如,那个充满母爱的母亲对着孩子悉心呵护;相爱的夫妻,妻子将好吃的饭菜央给老公吃;一家子玩着飞盘,不亦乐乎;老夫老妻互相扶持,蹒跚地走着;也有老伴推着轮椅,带着另一半散步。
过去三十多年来,没看见的美好,今天,都在眼瞳里绽放着。
这个世界,美好得让人想永远停留。
水盈不动声色地推着种崇汉威的轮椅,绕到一个角落。在他们的正前方——
“爸!不要一直叫我晒太阳!”葛蕾艺对父亲过度的“关切”,几乎要承受不住人“晒太多太阳,我的皮肤会长雀斑…”
“孕妇要多多晒太阳!书上是这么写的。”葛镇达说得振振有辞。他们父女两人气喘吁吁地坐在石椅上。“累死我了!”葛蕾芸深深佩服老爸,年纪一大把,还陪着她走路、散步。
她慧黠一笑。“不过,感觉真的很舒服!”
“是啊,女儿。来,给爸爸点意见。”葛镇达贼兮兮地取出一本小手册。“看!我们给小宝贝要用什么牌子的尿布比较好呢?”
这是一本尿布厂商赠送的小册子。“爸爸研究了好久,帮宝适应该是最棒的!”
葛蕾芸瞧着父亲那兴致勃勃的模样,她摇头直笑地提醒他。“不过也是最贵的!平均一块尿布要七块钱!”
“那有什么关系问、婴儿的屁屁干爽最重要!”葛镇达爱孙心切的道然。
葛蕾芸猛摇头“那你还问我干么,这不是白问了吗?父亲大人!你全权作主,我不敢有任何意见。”
他们父女俩的目光相机,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们后方不远处,神崇汉威感到天旅地转。充气娃娃被接得都扭曲变形了。
蕾芸……
让他失魂落魄的女人!他又遇见她了!
他全身的每条神经全部绷紧,心脏近乎疼痛地猛烈跳动着。
琥珀色的双眼充满无法言喻的悲伤。
是他看走眼了吗?
她把头发剪短了,尽管穿着宽松的洋装,仍然无法遮掩日益突出的小腹。
她怀孕了?
那一定是他的孩子,他十分确定!但无情的她,却丝毫没有吐露半点风声给他。
忧虑没有显现在满是幸福洋溢的容颜上,她还和她父亲开怀大笑。在她身上,读不出任何心灰意冷与沮丧……
难道,她真的可以不需要他?
她自认为带着孩子、独自生活也是一种满足?
在被清风吹拂过的俊脸上,是一双湿泪洒的琥珀色眼瞳。
种崇汉威的“面具”褪去了——-。
他哭了--------
有生以来第一次,葛蕾芸的坚强和骄傲,将他的男人尊严全部瓦解!
葛蕾芸真的毁灭他了。他被葛蕾芸这个女人彻底打败了。
葛蕾芸完全侵入他的神经、血液、细胞--------他的全部心魂皆因她存在或失散!
“清醒吧!汉威!”水盈了然于心。“我总认为人的心必须要流动,不能一直滞留不前。要把坏的心祛除,忘记世界的因因果果,太执着会让人发疯。”水盈霍地握住神崇汉威的手。“找总觉得你是需要爱和被爱的。”
他像雕像般一动也不动,但面容恢复了一些血色,双眸终于有神,感觉有丝人气了。
水盈继续说下去。“就像你,外表看起来顶世嫉俗,其实有颗温柔的心。就像你恨你的母亲,其实你是希望得到母亲的爱。就像你表面上是在囚禁葛蕾芸,其实,相反的,是要她永远留在你身边!尽管你以种种的理由做借口,其实你就是不能没有葛蕾芸!”
神崇汉威脸色大变。
原来,爱得越深,恨得也越深……
“如果你要快乐,应该做真实的自己。而不是将真实隐藏在面具之后!”水盈关怀地注视神崇汉威。“不要抱充气娃娃了,你应该拥抱的是‘真真实实’的活人!”
“我希望你的世界与我相同……”冷翊扬衷心盼望。
“你们的世界?”热泪盈眶,泪水滴落到充气娃娃的肌肤上,失神的神崇汉威肯说话了。
“充满幸福的世界——就像我和翊扬彼此相爱。”水盈回答得理所当然。
“人生除了权和利,应该还有其他的东西。”冷翊扬暗示。“譬如结婚、妻子、孩子……”
妻子!孩子!神崇汉威陷入无比的惊骇中。
水盈点到为止。“我明天将飞往纽约去参加医学会议,翊扬会陪我去。下星期我们再见了!”
冷翊扬话中有话地道:“水盈有把握,等我们回国,你的病就会愈全了。”
他的病--------
没有人可以治好他的病的,连怀里的充气娃娃也不行。
他真的有病吗?
因为,他独自一人又偷偷摸摸地来到公园,静悄悄地躲在暗处,注视着这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葛蕾芸!
每到固定的时间,蕾芸和葛镇达都会到公园去散步
他们父女的感情真的很好,每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动作,都处处洋溢着亲情和关怀。
为什么待在蕾芸身旁的不是他,而是她的父亲?
背着父亲,蕾芸的脸偶尔会出现悲伤的神情,望着她日益隆起的小腹,大腹便便地走在绿荫茂盛的小径上.孤独的身影。
不知为何,总让神崇汉威感到有股想哭的冲动。
蓦地,蕾芸感到有丝不对劲,好像有人在偷窥她?
她猛地回过头——
他眼明手快地躲到浓密树林中。
“蕾芸,太阳快下山了,走了喔!”父亲在唤她。
“喔!”她漫不经他心应声,边走还边回头,不甘心地东张西望,那真的是幻觉吗?
为什么那一瞬间,她仿佛见到神祟汉威充满落寞的濡湿目光呢?
她傻笑地揶揄自己,那只不过是幻觉!
她已经陷入神智不清的地步了吗?居然连白天都会看到神崇汉威?
纵使神崇汉威不在身旁,但他留下了一个“复制品”给她,不是吗?
这是幸,抑或不幸?
而她终生只能在心底思念那个不属于她的男人!
上天助她!让她有勇气撑下去-----
水盈结束了纽约之行,风尘仆仆地赶回台湾,他们夫妇俩立即去探望神崇汉威。
神崇汉威仍然继续把玩充气娃娃,居然为“贴身情人”梳装打扮。那怪异的举止,让水盈和冷翊扬不禁直冒冷汗。
“你们来了……”他说话有气无力,不像过去那般耀武扬威。
“恭喜你康复啊!”冷翊杨喜上眉梢地说道。
“康复?”他莫名其妙。
“当然。”楚水盈的欢喜不在话下。“让我告诉你,我们去纽约找你的生母了!”神崇汉威来不及反应,楚水盈又一口气地说下去。
“你误会你母亲了,是你父亲骗你。当年你母亲乞求离去时,也希望带你一起走!但你父亲硬是不肯,除了对你母亲动粗,还扬言要对纤褓中的你不利、所以她只好带署伤痕累累的心独自离去…”
水盈叹口气。“你母亲对我哭诉,天底下,不会有母亲不要自己孩子的。”
原来是父亲骗了他,让他一直被憎恨蒙蔽了双眼,诋毁他渴望的爱…而今,找到母亲也医好他的心病了。
“男人比起女人,真的狠心多了!”水盈也不得不痛斥。“残酷地将母子分离两地,让他们多年来带着误会折磨彼此!想必你父亲死时,也没有对你说出实话,他要你遗憾终生!”
神崇汉威观唇颤抖着,他觉得自己真是傻得可以。
“我们很容易被小时候的阴影摆布成年的生活及价值观,甚至是长大后的人格。但是,被阴霆控制其实是很愚蠢的。因为你以为母亲无情地离弃你,让你变得怕付出,结果反而失去追求幸福的能力。”
“希望你将来能以宽容的心对待你的母亲。”水盈语重心长道。“哲学家常道:‘女人的一生,不过是悲剧的代表!你母亲是身不由己、逼不得已!”
“是啊。”冷翊扬在一旁附和,“瞧!你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你的偏颇,像刺猬般让人对你敬而远之。让你心爱的女人也离开了你的生命,你还傻傻地不知道你爱上了她。”
爱——
原来,对蕾芸患得患失的种种情绪,那就是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