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太医抢出门来,看见这样一个清白孤意的男子,冷笑,“今日就算是皇上来了,也不能阻止我杀死这个小子!”
通微本就一个人站在月色里,闻言,也冷冷淡淡,如月色一般孤清地道:“杀人之人,终有一日,必会为人所杀。龙先生命盘所指,煞气在眼,恐怕离血光之灾不远了。”他拂了拂衣袖,似乎不愿沾上尘埃,“我来,是因为则宁出事了,需要圣香和你回去救人。”他也不掩饰他来的目的,也不愿刻意虚伪做好人说他是为了救岐阳而来,他本对岐阳毫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则宁而已。
他并非喜欢多事,也不是心在天下,或者心存热血的激情男儿,他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是什么坏人。
他就是通微,清冷如月,守着睡莲塘花开花谢的男子,落花,闭门,无声。
岐阳叹气,“你就不可以说好听一点?你说你是专门为了救我才来的,我岂不是会对你感激涕零?”
通微霹出一点笑,“我从不需要谁对我感激涕零,而且,你也不是会对任何人感激涕零的人。”
神歆却是她全心全意,只关心岐阳,全部的精力都在留心龙太医的一举一动上面。
这个时候龙太医挥杖——
结果自然是和通微打了起来。
然后,还没有看出是龙太医占上风还是通微略胜一筹,场中的情势大变!
龙太医可能是年纪大了,经过了这么久的打斗,体力不如年轻人,与神歆动手的时候,神歆本来武功就是名医山庄所授,她的功力也不如龙太医,加上面对尊长,自然龙太医大占上风。
但是通微却不同,通徽的武功,在朝廷江湖之中,并不一定有着名气,但是,他却断然是一个强者!
所以龙太医的优势,变成了压力——然后他还来不及施展他种种静微奥妙的武功,突然年老病哮喘发作,剧咳起来,“哐啷”一声,拐杖落地。
“先生!”神歆一步赶了上去,扶起龙太医。
岐阳吓了一跳,立刻跳了过去,也开始给龙太医做检查。
“他有一点肺水肿哦,”岐阳听见他胸腔里的水泡响,有点惊心动魄,“神歆,他打得太激烈了,血液里的血清渗进肺里去了,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会窒息的。”
神歆手指已经飞快地点了龙太医身上数十处穴道,她当然知道可怕,“岐阳,我运劲逼他吐出来。”
“不要,他已经没有什么中气,被你一逼,很容易力竭的。我来想一想,如何才可以制止肺水肿——你把他抱起来,坐起来,让血多流向下身——”岐阳俯身静听龙太医的呼吸,“还好不是很严重,否则我就只好说放血了。”
龙太医数十年的行医经验,略略一缓就会自行处理,“你——你为何要救我——”
岐阳稀奇之极,“我为什么要救你?我是医生,是大夫,见人生病,当然要救,难道做医生还可以对病人说,‘我看你不顺眼,不救你了’这种话?莫名其妙!”
神歆没说什么,听了这话,也只是轻轻一笑,她并指运功,一指点入龙太医的胸前檀中穴。
龙太医只觉得胸前一热,就像有活力与精力冲入了他的身体,“神歆,这是——”
“这是先生五年的功力,我还给先生,还望先生保重身体,不要轻易和人动气了。”神歆传出了功力,人有点虚弱,站了起来,微微一晃。
岐阳心头一跳,立刻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心里有点痛,他没有体会过这样细微到痛的感觉,神歆本不是一个要人怜惜疼爱的女人,她并不需要人家保护。
“放开我,我没事。”神歆低低地道。
“我不放。”岐阳叹气,“你也好累了,走吧,趁着老头暂时没力气打人,我们快点逃走,省得打架。”
神歆脸上微微一红,“这里还有——”还有通微在,他怎么可以这样胡闹?
“我抱着你走,你不许下来,不许和我打架,不许和我争论,不许说你没事——”岐阳抱着神歆走,“我还没好好抱过你一次呢,你不要吵厂
“放我下来,你这是胡闹!我——我——丢脸死了——”
嘻嘻,显然,假如神歆真的要挣开,岐阳哪里抱得住她?
龙太医坐在地上喘息,脸上的恨意在,但是,却有了一些淡淡的迷惘。
通微一拂衣袖,不染尘埃,“名医山庄,众多人才,但却不要太过小气,给人看了没有武林宗师大家的风范。”他悠悠地说完,悠悠地离开。
“先生。”
其实众多名医山庄的大夫早已经在旁边看着,只不过没有出手相助。
“龙大先生,可要追击?”
龙先生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事了之后才问是否追击的老头们,突然觉得无比累,老了,大家都老了,都贪生怕死起来,不复当年的豪气了。
“通微是宫里的人,他不单是武功不弱,还修习玄门道学之术,不是我辈中人可以抵挡的。”有人这么解释,苍白无力。
“不必追击了。”龙太医冷笑,“名医山庄丢人还丢得不够?难道要追上去,给人打回来才知道羞耻?”他抬起头,“神歆——毕竟还是——向着名医山庄的,我们老了,留不住她,但是,她毕竟还是没有令我太失望,岐阳——的确是个人物!”
“那名医山庄——”
“你以为神歆真的丢的下这里?她是这里的人,她在这里长大,这里的事务,这里的人,她是放心不下的。”龙太医淡淡地道,露出一股姜是老的辣的神色,“她一定会回来的,当名医山庄需要她的时候。”
“那为何大先生要和她动手?”
“我本想完全控制她的,但是,她毕竟大了,成熟了,不再是我可以控制小姑娘,而是可以自行自主的一个女人了。”龙太医淡淡地道,“我本以为,杀了岐阳,她会听话的,但是她居然敢和我动手,说明她不再是我养的狗了。”
——+※+——
通微追上岐阳,“则宁病重,岐阳你此行是否回开封救人?”
他追上来的神态很忧悒,神韵很美,依然像一朵莲花,无声寂寞地开来谢去,亦或一门庭院,无边落木的寂静。
岐阳答非所问:“你很像一种东西。”
通微微微挑眉,一点孤傲,一点悠远。
“你很像茶杯。”岐阳一本正经地道,“你很像我宿舍里那个古古的,很漂亮的,摸起来冷冷的茶杯。”
他在说什么啊?神歆被他一路横抱在手里已经是满脸红晕,看见有人追了上来,就更加羞赧,挣扎着要下来,“你胡说什么啊。”
但是通微居然眼含笑意,“则宁赞你是个人物,你果然是个人物。”
他眼里忧悒和孤清,就像一杯干净而古芳的茶,氤氲着一种特殊的寂寞,“我的确特别喜欢喝茶。”
岐阳干笑,他只不过随便说说,“是吗?”
通微悠悠一笑,“你此行是上开封吗?”
岐阳看出他眼里的微妙的变化,假如他不上开封——那会如何?
通微吐了吐舌头,“我当然去开封,我怎么不敢去开封?哦,呸呸,错了错了,是我怎么敢不去开封?”岐阳干笑。
神歆也淡淡一笑,“其实你本不必追问的。”她挣扎下地,整了整衣裳。
通微感兴趣地问:“如何?”
“他知道则宁有难,是一定会救的。”神歆看着岐阳也一脸很稀奇的样子看着她,不禁有点好笑,微微扬起了眉,扬起了眼神,“因为他是个好人。”
通微若有所思地点头,“有道理。”
岐阳不满地哇哇叫:“什么叫做我是个好人?我本来就是好人!我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风华绝代、倾国倾城的大好人!那还用说……”
神歆轻笑,不置可否。
—行同路上开封。
他依然活跃聒噪,她依然安然祥和。
一个男人,遇上了与之契合的女人;一个女人,遇上了令她心动的男人。
然后居然还懂得珍惜。
居然还可以在一起。
那便很足够很足够,很幸运很幸运了。
她和他之间,没有吃多少苦,没有经历许多的波折。
但是爱得很刻骨。
爱——并非一定基于痛苦绝望而生,相知,信任,专注去爱,也许很简单,却也很隽永。
她感激上苍,让她遇见了快乐。
——+※+——
所谓太簇角——
“坤元载物,阳乐发生。播植资始,晶江闲亨。列俎棋布,方坛砥平。神歆湮祀,后德惟明。”
如此,唱去了。
——#完#——
尾声
番外篇
七年之前。
十六岁的圣香被丞相一如既往的关在书房里,他睡眼朦胧的对着窗户打呵欠,一本《伦语》支在眼前挡阳光,好让他睡觉谁得安稳一点。
时正晌午,秋日的太阳也许并不炽热,但是也并不温柔,这个时候,很少人出门,四下一片寂静,正是睡觉的好时节。
“咯——啦——”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正午分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