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车呢?」韩致尧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边问边转首估算着从这里到停车场的距离。
「车?」低沉浑厚的嗓音令她的思绪有些飘浮。
「你怎么来的?」他绕高了剑眉,目光回到她存有疑惑的小脸上。
千夏抬起螓首想答话,但没料到,近在眼前的他,身躯远比方才打量时来得更高大慑人。
「我用……走来的。」她愈说愈小声,水眸迟疑地瞥向他那一双愈靠愈紧的浓眉。
走来的?就算离家再怎么近,打算买这么多东西,却用走来的?他开始好奇她脑袋的结构。
他轻叹一声,「我送你。」
「啊?」
没等她诧闷完毕,也不等待她的同意,他的长腿已经迈开步伐,持着她采买的所有物品往停车场走去。她怔怔地看着他独断独行的身影愈走愈远,随后赶紧小跑步地跟上。
韩致尧将五六包购物袋塞进行李箱后,走至一旁为她开了车门。
在千夏的眼中,他又开始像只低温爬虫类般变色了。
那天红着眼像要杀人的哈啾先生不知跑哪去了,那个关上窗户伤害她自尊心的芳邻先生也不知被他藏至哪里,现在在她眼前,只剩下一个优雅又有些独裁的男人,而且,他还有一双爱琴海般的眼睛。
看着开启的车门,对于他过于敦亲睦邻的态度,千夏有些犹豫。慢吞吞地,她抬起视线迎向他。
海蓝色的眸子与她对个正着,她心虚地想把头垂下,但他修长的食指却顶住她的下颔止住她的动作。
「上车坐好。」命令式的语气滑过她的耳畔。
被他饱含严厉的语气一吓,千夏动作快速地钻入车内,系好安全带后,背靠着椅背,挺亘着腰杆坐正,一双小手也规规矩地贴合放在双腿上。
韩致尧捺住到了唇边的笑意,免得自已会笑出声来。
眼前的芳邻,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步兵训练营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新兵。
胸口心儿枰坪跳,千夏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地乖坐在椅上,看他为她关上车门,绕至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来。狭小的空间多了他的存在后,不知怎地,就是多了一种压迫感,令她的呼吸更是不顺畅。
再回过神来时,车子已在地面上滑行。虽然开了空调,可是千夏就是觉得车内的空气极度沉重,彷佛是给人一种压倒性存在感的他,将车内所有的空气全都汲取了去……她偷偷抬眼睨向那名抢劫她空气的男人。
在夜色的包围下,那双让她联想到爱琴海的蓝眼失去了亮泽,偶尔在街上闪烁的车灯与路灯的映照下,隐隐映出它原本的虹色。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那天有着小白兔眼睛的男人,在眼中的血丝散去后,竟会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外籍人士。不过,看他的长相,又好象是掺了点中国的血统。
疑问一点一滴地在她的心头开始凝聚,千夏没注意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庞,只是反复地在心里想着,自从见过他以来,她好象都没好好跟他说上两句话,她甚至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就这样两厢无语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还帮过她呢,该不该对他说些什么?
「法国。」他忽然开口。
「啊?」思绪骤止,在发言权被他抢过时,她还没想出该用什么打破僵局。
「中法混血。」韩致尧一手指向自己的双眼,解答她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疑惑。
「噢。」她温吞吞地应了声。
能说的话题被他说了,那她现在该说什么?对了,道谢,她还可以向他道谢。
「刚才……」做完一长串深呼吸后,千夏鼓起勇气开口。
「到了。」他却在这时踩了煞车,伸手指指窗外的她家大门。
到嘴的话题又被他结束掉。
修长的手臂越过她的胸前为她打开车门,她忍不住屏紧了呼吸,以为他想做些什么,四肢僵直地紧贴着椅背不敢妄动,但他却在为她解开了安全带后,便自行先下车打开后头的行李箱。
红霞迅速占据千夏的整张小脸。
她……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不过是君子的想认她开门而已,而她却……她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为她拿出她所买的东西,并将车箱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提至她的家门前时,千夏躁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跟在他的身后。
「需要我帮你搬进去吗?」把东西放在她家门前后,韩致尧回过头打量着她娇小的身躯。
她羞窘地挥着手,「不、不必了,到这里就好,我搬得进去的。」
「确定?」语气中饱含怀疑,海蓝色的眸子也俯降下来与她平视。
映着温暖的眸子令她心中微微一蒙,千夏飞快地垂下螓首,小脑袋用力点了两下,两眼直视着柏油地面,不敢任眼珠子四处游移。
在她局促绞扭十指的动作下,生平第一次,韩致尧觉得自己的长相很可能是十分吓人。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记得在数日之前,那票与他相亲的名媛们,对他相貌的评价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微偏着眉角,实在是很好奇自己是哪里吓着了她。
「那,晚安。」他搔搔发,带着一团迷思转身走回车上。
千夏不语地看着他将车子开进隔邻大宅的门里,脑海里,还清晰地映着他方才那双温存的蓝眸。
将车子停妥在车库里后,韩致尧将手伸向后座拿来自己的购物袋,不意间,却在方才她坐过的位置上看见一个小纸包。
她掉的?怎么刚才帮她提东西时没注意到这一样?
他有些好奇地打开小纸包,而后,怎么也止不住胸腔里那份浓浓漫开来的笑意。
隔着车窗,他带着笑抬首望着隔邻的灯火,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并开始好奇待会她来找回这样东西时,那张巴掌大的粉嫩小脸上,将会出现什么表情。
很奇怪地,对于这位芳邻,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对她的好奇心,可能会愈来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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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办,该不该去把东西拿回来?
千夏烦躁地在邻居的大门前踱来踱去,有时,她会停下脚步跨在草皮上拔着青草思考该怎么开口,有时,她会一口气走至大门前,然后不具勇气的双脚,又会再度把她给拖回徘徊的原地。
漾漾的水眸,再一次地飘向大门旁的门钤,一想到将要去拿回的东西,她就失去勇气把食指放上那个门铃,然后硬着头皮进去向他把那样东西要回来。
干脆……就把东西放在他那里留给他用好了。
不行,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用得着那种东西?
那就、那就……当作不知道也没有发生这件事……更不可以!万一他直接把东西送来她家,到时她岂不是更丢脸?
千夏羞愧万分地以两手掩着小脸。老天,她没事干嘛把那个东西掉在他车上?
韩致尧带着笑意的低嗓,透过对讲机流漾至夜晚清凉的空气里。
「亲爱的邻居,可以请你停止虐待我的草皮吗?」她再来来回回的踩下去,只怕那块草皮就将被她的鞋面给压平。
「喝--」千夏倒抽一口凉气,脚下的步伐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登时吓停,连忙转过榛首看向大门旁,那个具有看清来客功能的对讲机。
「进来吧,门没锁。」伴随着他的声音,电锁式的大门应声开启。
糟糕,他一定也发现她掉的东西了,而她刚才在他家门前的一举一动……轰的一声,热呼呼的热气,直从她的脚趾头一路蔓烧至她的头顶,而她几乎可以嗅到她发顶的焦味。
千夏尴尬万分地一手掩着脸颊,知道继忘了东西后,自己方才的糗样他也一定都尽收眼底。如果他能允许她在他家的草皮上,挖个地洞让她自己埋进去的话,她保证,现在的她绝对很乐意挖的。只是就算她挖了,该去面对的现实,还是得踏进大门去面对。
好不容易迈出重若千斤的脚步,千夏走进大门里,绕过黑暗中看不清楚的庭院,走向那扇半掩的门扇,里头柔和明亮的灯光,自门缝中轻泄出来。
走进玄关脱去鞋子换上室内鞋后,千夏抬起螓首,在两眼接触到眼前的景物后,脑际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是她走错地方了吗?在那瞬间,她的时空概念忽然恍惚了起来。
耳边彷佛开始响起古老悠扬的胡琴声,上过发条的钟摆声,滴答滴答的音律潺潺泄进柔和的光线里,空气中,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气味。
她的水眸轻轻流转,迎面一幅大型齐白石的山水画作,首先映入她的眼中。玄关两旁分实青花青与釉里红的瓷瓶,瓷瓶里,播放着剪下的雪白素心兰,往前探一步,厅内的家具与摆设,看起来,似乎……年代有点古早。她说不出此刻眼前的这种情景给她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有点怀念,又有点……像是步入了另一个古色古香的华丽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