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别过螓首不看他,「我会回来救靳旋玑的。」就算她要走,她也不能现在走,她至少得先救了靳旋玑再说。
「你在躲我。」他擒住她玉雕似的下颔,逼她转首。
「是你逼得太紧。」她奋力推开他,音调里充满了忍抑。「你不是说一切和往常一样吗?」无论何时何他都在观察着她,他的那双眼,简直就像是一具锁铐将她锁得无法喘息。
南宫彻朝她摇首,「我是和往常一样,但你却变了。对於我,你总是能避就避,看着我时也老是闪闪躲躲,你也不再老实,不肯承认你在逃避我。」
面对他的质问,飞鸟选择沉默无语。
他的情意和心思,是如此纤柔美丽,他知悉她,一如他自己。
她的心中并无空间让她去探究她是否如他所说的变了,而他,真的没变吗?那她为什么会觉得受缚、几度觉得就要窒息?这么了解她的他,是说出了她不知的另外一面吗?她又怎会是个会逃避的胆小鬼?她应当是心如止水无欲无念的,怎可能因他而改变些什么?
「到此为止。」她疲惫地旋过身,「我不想和你吵。」
「飞鸟……」
「什么都不要说,我明日就上山,你别跟着来。」飞鸟在他又想开口前,先一步地拒绝他。
躲在廊上偷看的东方朔,虽听不清里头的两人到底在吵些什么,但心思甚是敏锐观察入微的他,多多少少也明白了那两人之间,暗藏了哪些没说明的心情。
他朝暗处招招手,「六木。」
「嗯?」也站在门外偷听的六木,缓缓从廊柱後走出来。
东方朔一手指向里头,「他们两个是发生了什么事?」
六木无奈地拈着白胡,「很复杂的事。」也许这个难理的结,那两个当事人也都不知该怎么拆开。
心底大约有数的东方朔,看了他们一会後,转首举棋不定的问:「我该站在他们两个哪一边?」
「最好都不要。」六木徐声长叹,「这种事,留给他们年轻人自己解决就行了。」
「东方弟弟。」趴挂在东方朔肩头上的靳旋玑,没体力去研究里头的状况,反而很严肃地低下头与他商量,「南宫弟弟要是走了,那由谁来煮饭给我吃?」吃过南宫彻的好手艺後,他再也没办法将就自己去啃六木的馒头了。
「我。」他坏坏地扬起眉峰,一手指向自己的鼻尖。
靳旋玑拉长了声音怪叫:「你?」只会开黑店赚黑心钱的他,是个下厨的料吗?
「老规矩,一顿收你一百两。」坑人本色不改的东方朔,五指端正地摊放在他的面前,「想吃的话,烦请先缴纳伙食费用,恕不赊欠。」
「财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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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枫缤纷落红,像为大地铺上了张多彩的毡子,每片落叶,都是曾燃烧过一季灿烂的痕迹,每走一步,都是踩在无声的岁月上。午后微凉,筛落林间的日光,彷似自天际将艳艳四射的胭脂倾倒在此,将秋季的旖旎和浪漫映在叶间林里。
走在曲折峪道上头,起程前往祝融峰山顶的飞鸟,此刻却没有半分赏景的心情,因为无论她是快步疾走,或是优游慢行,在她的身後,总有道甩也甩不去的人影一路跟着她。
耐性不如人的飞鸟,在隐忍了三天後,终於失去了定力,烦闷地回头看着那个从她一出门,就一直默默跟在她後头的男人。
「我不是叫你别来吗?」要跟踪她的话,他就躲远一点不要被她发现,想跟她一块走的话,就直接过来一道走,可是他偏偏与她保持着一个距离,让她想赶又不能赶,不知该拿他怎么办。
「我突然想起,我刚好有事要上祝融峰。」南宫彻的心情一点也不受她脸色的影响,一手拎着包袱,轻松愉快地走至她的身畔与她相偕而行。
飞鸟没好气地停下脚步,「你要跟我跟到什么时候?」想骗她也不编点高明的藉口,他就这么想跟她一块出门?
「我没跟着你。」他笑咪咪地撇清,「是正好同路。」她想要那颗戢戮果,他也想要,因此正好是同路。
「同路?」上祝融峰的路有那么多条,偏偏他们就巧合的撞在同一条上?
「路窄嘛。」要是让她一个人出门还得了?倘若不小心引来一堆情敌怎么办?他可不想冒任何风险。
「衡山的每条路都这么窄吗?」她实在是很想把他赶回去,免得在湖里要被他影响心情,达到了外头还要接受他的陪伴。
他暧昧地朝她眨眨眼,「谁教我们是冤家?」
飞鸟睨他一眼,不答腔地别过螓首往前疾走,在发现他又跟上来时,本是打算拔地而起跃过这座树林不再与他同道,但甚是知悉她心思的南宫彻已先一步拉住她的手,不让她甩掉他。
她静静地看着他紧握的大掌,看它在她的视线下,不但不如往常般一点一点的撤离,反而缓缓爬上她的臂膀,顺势滑至她的腰肢,以宛若一对爱侣的姿势扶持着她。
「你要救靳旋玑,我也要救靳旋玑。」南宫彻热心地在她耳畔说着,无视於她那双怀疑他举止的杏眸。
「喔?」她黛眉微扬,将他搁放在腰际上的大掌挪开。
他的掌心又不死心的攀回原位。「因为我还没帮你拿到那套璇玑剑法,答应过你的事,我就要做到。」
飞鸟索性停下脚步,淡看着他的逾越,思索着他这看似保护性行为下暗藏的深意。
她想不出来,於是直接问他:「这代表什么含意?」
往常,只要她的一个眼神或是轻轻摇首,他便会展现出他的君子之风,不强迫她去接受什么,而今,他是忘了把那位君子带出门来了吗?
「代表你带了个牛皮糖出门。」南宫彻再次在她的耳边声明,「别想甩掉我。」他可没忘记昨晚她说过的话,和她想做的事,或许他是可以纵容她的一切,事事由着她顺着她,但唯有她的离去,是他无法展现出宽大的胸怀和所能接受的。
想起他曾有过的绝望灰心的眼神,她将所有到口的拒绝话语都收回肚里,不再躲避不及,可是她也知道她正在伤他。
若不能给、不能回报些什么,那一开始就不要给人希望,因为到头来的失望,是加倍的,这只会让人更伤心。
这道理她虽懂,但她更懂拒绝一个人时,那心底的伤愁辗转,远比被拒绝的人来得深,既然他要的不多,那就暂且让他跟随着,并试着让自己去习惯他的跟随,假装一切相安无事,像本合上的书页,把心底话、难眠事都盖在书页底下,不掀开来。
她总以为,他会有放弃的一天,而有天,她会有机会从习惯他的跟随,渐渐演变为习惯他的放弃。
「南宫彻!」
在飞鸟移动脚步前,数道令南宫彻耳熟的声音自林子的另一头传来,为寂静的林子添了份热闹的气息。
她抬首看去,「你带了同伴?」出个门都有人作伴,看来他真的是在外头得罪了不少人。
南宫彻懒懒别了一眼,「我没兴趣带男人一块出门。」
吴一虎振臂朝他大嚷:「把解药给我!」自从上回被他湖里带有剧毒的鱼儿咬伤了後,他们就不敢再擅进湖内去找他,好不容易等到他出湖的机会,他们一定要趁这机会得到解药。
「被你毒过的人?」飞鸟仔细端详他们的气色,轻易地自病徵上找出下毒者是谁。
「我上回该毒死他们的。」他一手勾住她的腰肢往前走,大有不理的态势,「走。」
「不救他们?」她毫无异议地随他走着,并不怎么同情那些曾经骚扰过他的人。
「没空。」难得能和她一块出门散散步,他才不要有第三者来插花。
「把解药交给我们!」满脸残留着鱼齿印的吴一虎与吴二虎,气急败坏地拦住他们守株待兔已久的目标。
「烦死了。」南宫彻烦闷地搔搔发,随手扔出一只小瓷瓶。
「有解药了!」在吴一虎和吴二虎欢天喜地的接过解药,犹未拆开瓶封时,一枚自暗处飞来的银镖便将瓷瓶疾力射穿。
掷镖人蒙滔走出林後,一双精锐的眼眸,炯然而亮,如蓄势的猛虎般,紧锁住南宫彻的脸庞。
「你做什么?」不明来者及其用意的吴一虎,心痛地趴在地上,试着想捡拾得之不易的解药细灰粉末。
蒙滔冷冷睨他一眼,「他给的是毒不是药。」
南宫彻撇撇嘴角,「啧。」这眼熟的人是谁?居然打一照面就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他?
飞鸟懒得搭理他们,也不想去辨明什么是非,莲足一转,重新踏上她被耽搁下的路途,而南宫彻也很快地跟上。
「脚下留步。」蒙滔的声音尾随在他们身後,「两位若再往前一步,可就要擅闯禁地了。」
「擅闯禁地?」飞鸟不解地回首,「谁的禁地?」她是多久没出门了?怎么她不知这座山林,它已被归属而不是自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