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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了,老婆。”让老婆先躲入屋檐,管家爸爸神色镇定地收起伞,尽可能对女儿凄绝的尖叫充耳不闻,“你说话比我婉转,等会你记得问力齐,展大哥说他最近常常跷课去司机大哥的车行兼差开计程车,他担心力齐是不是有课业上的额外开销,没让他知道。你记得,千万别说是展大哥问的。”

  开计程车?跨进玄关的脚步一顿,母亲的轻笑声让管冬彦下颚微绷,他不发一语,右转上楼。

  “司机大哥的为人我们很清楚,他把力齐当成亲弟弟,盯他盯得比展大哥紧呢。在车行消磨时光对力齐是好事呀,在那里有太多叔叔伯伯盯他,他没机会染上恶习,也交不到坏朋友的。”管家妈妈了然于心,取笑着人笨口拙的书呆子丈夫。“力齐开计程车是体验人生,发泄课余精力。他没有吸食毒品,也没有混帮派,展大哥言下之意指的若是这个。”

  “他、他他没那意思!你、你别多心,书房还有资料没收,我进去了!”受好友之托查明真相,管家笨父亲眼见瞒不过慧质兰心的爱妻,脸色一窘,落荒逃开。

  管家妈妈进屋前,回眸看着疯成一团的大小孩子,欣慰的浓笑漾开。

  儿子的弱质病身或许注定一辈子这样,积重难返了……

  是她从小限制他不许走快、不许跑、不让他学游泳,禁止他畅怀大笑,严格的管束抽空儿子的活力,终于,他如母亲所愿变成一个不吵不闹的模范生,品学兼优,却少了活跃的生命力。

  不愿去想自己是不是错了,她毕竟不是天生当母亲的材料,当时她只懂得以那样的方武呵护她第一个宝贝呀!女儿不一样了,再也不会一样,她会给女儿截然不同于她哥哥的童年,不再束缚她,动辄限制她。

  她希望女儿可以更野一点,希望她小小的鹅蛋脸常带漂亮的红晕;希望她用力地坐卧跑跳,希望她藉由与力齐大哥哥的嘻笑互动将小小心肺养壮,每天健健康康的,长成自信坚强又充满朝气的漂亮女生。

  最好能跟力齐一样强壮健朗,即使是这样的倾盆大雨淋上一天,也伤不了一丝一毫……

  当天深夜,爱耍猛的尼安德塔病--倒--了。

  妈妈打趣说他长相凶横,病情也来势汹汹,发现时体温已高达三十九度半。

  尼安德塔这一病,不仅轰动整个“岁月村”,更一举打破他在村人心目中接近天神地位的光明形象。隔天,冰树得知消息后吓一跳,娇怯地疑惑说:“原来力齐学长会生病吗?他看起来好庞大好强壮的样子说,真的是他吗?好可惜喔。”

  正在帮冰树扎头发的妈妈,听了一直笑。笑了好久好久之后,妈妈对她说,尼安德塔全是为了帮她把玫瑰花移到她家院子,才会染上重感冒。

  所以心怀愧疚的她,那阵子天天带着爸爸买给她的《西洋神话故事》、《伊索寓言》,跑隔壁探病。通常她会遵照爸爸的指示,先帮往往昏睡不醒的病人戴上两层口罩,然后才趴在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念神话故事给他听,期望病人可以睡得更加安稳,感冒早日痊愈。

  不料,她总是念不完第二则故事,不识好歹的病人就惊醒过来,怒气冲冲地扭头眯她。从那双凶光毕露的眼眸,她看得出他很想很想很想吼她,可是不敢,因为他的喉咙灸严重得连吸气都会被空气噎伤。

  第一次看见片刻也闲不住的金刚竟然病恹恹、脸红红,虚弱得下不了床,她受到的冲击与震撼不下于岁月村民,更甭说她是亲眼目击者了。只能说,现实与想像的差距终究太大了。

  由于那几天元月婆婆正好率团出游,尼安德塔便由她家负责照料。在他病情稍有起色,就是他惊醒后肆无忌惮地对她狂吼狂叫说“你害我呼吸困难”的同一天,他也迅速掌握自身的不幸优势,以枯槁病容千方百计哄骗当时仍只是纯真小女生的她。

  只记得他哄小孩的技巧十分差,哄来哄去都是同样一套话,说什么他生病时只有自己一个人,孤伶伶的,好可怜哟……他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照顾,不像她有那么多爱她的家人在身边守护她,好可怜哟……

  为了不再听见缺乏水分、干燥得恐怖的破嗓门,当时被八爪章鱼缠住折磨的她只好妥协,顺应了对方的降格以求。

  那天起,“尼安德塔叔叔”正式走入历史,她被迫多了一个“力齐哥哥”。

  第四章

  月渐东起,向晚的霞色染艳了青岚国中部的一壁天。

  拎着一袋落叶,步履轻缓,走出国中部宏伟的教学大楼,左拐进技击馆边侧一条人烟罕至的荒径。馆内的人声此起彼落,喝暍震天,一股难闻的汗臭味自里面蒸腾出来,混进潮湿的十月天,凝滞许久化不开。

  明媚动人的眉睫微蹙,她朝右手边的墙面避去几步,边踱边从馆外看着国中部各社团为了下个月的运动会,各使看家本领搏命练习中。

  除了毕业典礼,贵族名校中的顶尖私立名校青岚大学,三年一度的联合运动会,下至中小学部上至大学部,教职员以及全体学生全员出动,不得无故缺席,否则一律以记过论处。运动会历时三天,精锐齐聚、英才尽出,不仅是台湾人尽皆知的盛事,也是桃园当地的重点节庆之一。

  台湾叫得出名号的名门望族、世家贵胄,竞相以接擭邀请函为荣显身分的尊贵象征。上流社会因此流传一句俗谚:身分贵贱钱财不论,端视青岚一纸邀请函。

  但是,凡事皆有例外。她正是例外之一。

  “小秀!小秀!”

  即将跨过国中部通往高中部的拱门前,夏秀听见闹哄哄的技击馆内有人努力拍打玻璃的声音,她纳闷地回头。

  “在这里,我在这里啦!”

  技击馆最后端,原本紧闭的一扇窗户猛然拉开,夏秀看见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伸了出来,对着墙角的银杏树猛招手。那人是例外之二,她天性乐观得少恨筋的童年玩伴,寇冰树,长她两岁,今年高二。

  “小秀,看到没有,我在这里,这里!”小手加强摆动力道。

  受不了馆内猛扑出来的污浊气味,夏秀别开头,掩鼻避至墙边,保持安全距离看着快被摇落的窗户,淡然开口:“国中部的人都知道你在那里了,有事快说。”

  “你在那边等我一下,我去向柔道社借椅子垫脚。”对方隔墙喊话。

  “不必费事,每天至少见面两次,你的脸我还认得。你别浪费时间,快点说。”没得到回应,拍窗的小手也不见影子,夏秀莫可奈何地放下垃圾,信步踱到爬满葡萄藤的拱门下,抬起头,望着羊蹄甲迎风招展的一树桃红。

  绚烂的霞光穿透云翕,切过树梢,一片片滑落她面颊,将她明媚的少女身姿勾勒得立体迷人。国三年岁的青春纯稚,描如一层质地轻软的白纱包裹着她,使她耀眼得谜样,明媚又神秘得教人目眩神痴,片刻移不开眼。

  从羊蹄甲越经黄槐树,缓步踱至美人树下,少女体态轻盈,姿色撩人。

  技击馆内中场休息的剑道、武术、拳击的社团男学生口耳相传,很快地全拥至窗边,轮流发出狼哮;噘嘴搓出不长哨音的则当场被指导教练赏黄牌,记警告一支。

  拳击台上,身形魁猛的总教练挥出一记左钩拳,三两下击倒对手。

  “喂喂喂,那边那些兔崽子……”他低着头用牙齿脱卸着手套,跨下拳击台,拳击手套懒洋洋比了下一旁叽叽喳喳的毛头小子。

  “展展展展学长,你你你你在叫叫叫我们吗?”

  “没错。”往墙角走去的人没回头,拿脚尖将散落一地的书本踢出一块空间,一屁股坐下,

  “别别别别吵!学学学长有事交交交交代。”此话一出,对大学部学长敬畏有加的国中男生们当即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喘一口。

  青岚的学子皆知,目前的大学四年级是青岚创校以来最优秀的一届,大学部文学与武学的状元、榜眼、探花郎几乎齐聚于此。武有羡煞众男的展学长,文有迷煞众女的管学长,两人的拥护群众壁垒分明。

  撇开学业上优异的表现不谈,青岚各学部闲暇之余年年共同推举的“十大风云人物榜”,大学部囊括的前五名,全给大四这届拿走。星光闪耀,是众学子给予此届的高度肯定,青岚男学生尤其景仰年年稳坐“十大风云榜首”的武魁展学长。

  虽然展学长大一念三年,大学可能要念到七年,因为事业学校两头忙,有时难免念得力不从心,能否毕业问题很大;虽然他比一般学生年虚长几岁,因体形粗扩,脸皮看来也沧桑;虽然他稳坐榜首是青岚阳盛阴衰,男学生一面倒支持之故;虽然他的至理名言“是男人,就以拳头定输赢,否则一边蹲去”,有间接侮辱优质管学长之嫌,所以常遭学姐妹们抗议、赏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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