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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管家妈妈手持花伞,眉眼含笑地走近蛮性大发的邻家男孩。力齐家也有一本难念的经呢。

  不是元月婆婆在家与否的问题呀!力齐!“老婆那个,力齐手上,我是说,我没别的意思……”生恐娇妻被误伤,又担心话说太白对人过意不去,管家爸爸支吾着不知如何表达时,身边窜过一道小影子。望着十岁大的女儿,无畏无惧地冲向手持利器的人,他欲哭无泪,心慌得更厉害。“女儿,你雨衣怎么还没换下?吃饭了,过来爸爸这边,爸爸帮你脱……”女儿短缺的门牙,是力齐陪她玩要时不知节制力气的结果,她忘了吗?

  “不要,我不要吃饭!”夏秀一口回绝,心急如焚地拍拍展力齐大腿。“叔叔!玫瑰花在哪里?哪里?”

  “什么叔叔?!你这气死人的小东西,叫我力齐哥哥!”一阳指戳在屡教不会的无礼脑门上,展力齐刻意将另一手掩至身后,往屋侧跨去,将小女生自刚落地的花丛前面引开,“叫哥哥,你叫了,我就给玫瑰。”

  “嗯……”小女生负气跺脚,想溜到展力齐身后抢走玫瑰,却总是刚好慢他一步。

  快下来救妹妹呀!冬彦……“女、女儿,小心啊……力齐手上握着锄头,锄刀是很利的。力、力齐,你先放下锄头再跟小秀玩好吗?小心啊!”管家爸爸心惊胆跳地奔入院子,没察觉头上移来一把伞,以及老婆发噱的微笑,双手无助地随着独生女移东又移西,深怕她有个闪失。

  丈夫的谨言慎行,与邻家男孩的粗枝大叶,形成强烈对比。管家妈妈笑叹一声,将屡次想上前夺回女儿的老公锁在身侧,静观一大一小吵吵闹闹。

  女儿口中的玫瑰花,应该是力齐今晚行为诡谲的原因了……娇眸笑意盎然,缓缓朝大门左端看去,不意外泥泞的土层被大范围掀过一递,墙角处多出一丛玫瑰花。花丛枝繁叶茂,被人特意栽植于阴暗处,晚上察觉不易。

  呵,力齐这孩子,居然将那么一大丛花移种过来,八成又与她家冬彦闹上了吧?

  真是个行动剽悍又富冒险精神的男孩子,与她家文静的男人们完全不同,羡慕展家双亲,生男孩子就应该和力齐一样活泼健朗、率性刚强才对。多么希望力齐的强壮健康,能够分一点给她家两个根骨不佳的男人。

  她不求多,只要一点点,至少别让他们两个一变天就咳嗽不断!她好心疼。

  真心羡慕力齐,这孩子全然不受季节影响,终年一件短上衣野进野出,不见他打过一个喷嚏,说是衣服穿多了会有束缚感,受不了。两件衣服算多吗?她心爱的两个男人纵然炎炎盛夏,出门都得随身携带外套御寒呢。

  婆婆们总爱数落力齐野性难驯,说他是脚带尖刺的野狮,又狂又躁,难被驯化且不能管教,可是,没他惹祸生事的日子又贫乏得紧。

  是呀,力齐这孩子是不受约束,自有行事准则,老人家愈是禁忌禁止的事,愈容易激发他根深柢固的反骨。自从提前入伍的事与老人家们呕上后,他宁可自行辟路,镇日山里来水里去,又溯溪又攀岩,也不走正门呢。

  力齐的倔强刚强隐藏在粗率的表相下,他从小就独立生活,极有主见。

  据说在十一岁某天夜里,他与他父亲发生激烈口角,盛怒下,行李一收连夜跑回这里,寄居祖母家中。当时刚升上国小五年级的小力齐,决断干脆俐落得远胜于她家老公,隔天他竟瞒着家中高堂,迳行办妥转学事宜,态度强硬,摆明了此事不给转圜余地。

  此后力齐拒回北投老家,拒见思子心切的展大哥与展大嫂,独力料理一切。一个人仿彿天生天养,飞扬跳脱,独立得让人疼惜。

  好羡慕,真的好羡慕力齐的强壮硬朗。搬回这儿定居以来,她不断自问,以前是不是过分限制冬彦,以至养出他一身病容病骨?

  她是不是因为老公心脏病第一次发作,适巧在儿子出世前后,痛苦刻骨铭心,不知不觉竟将恐惧转嫁儿子身上了?是不是因为,她当他是温室花朵般悉心呵护,不准他跑、不许他跳,担忧他动作过大心脏无法负担,所以他一发烧动辄就并发肺炎呢?她是不是……把明明没病的儿子,养出病来了呢?

  两个心爱的男人她补了又补,家搬了又搬;为了让刚开完刀的老公安心静养,最后远离生活便捷的尘嚣,择定老公故里落脚。这一落定或许永远就不走了吧……

  婆婆与老公决裂了六年,起因是小秀从母姓一事,真正决裂则在于她笨老公先斩后奏,事后又不知安抚老人家情绪的笨拙态度。

  老公是家中的独子,年幼失怙,由婆婆一手养大。婆婆性格刚毅,老公因为小秀的事处理失当,几次负荆请罪均被婆婆乱棒打下山,可见一斑。经过她这个儿媳长达两年的沟通,终于获得婆婆首肯,让老公回乡养病并专心编写神话丛书,条件是各住各的屋子,平素能不往来就别去扰。

  说到底,婆婆是心疼独生子的,却不轻饶他先斩后奏的忤逆行径。

  唉,谁教夏家人丁单薄只剩她一个后嗣?谁教婆婆教出一个体贴人的好儿子呢?让小秀从母姓是老公提议,绝非她的意思,她也明白这是老公对亡故的岳父母所尽的丁点孝道。坏就坏在他一诺千金,即使忘了事先与婆婆商量,也不改其意。

  婆婆毕竟是长辈,不受敬重,反应之激烈可想而知。将心比心,今天若冬彦做出类似行为,她断无婆婆的雅量。婆婆与太婆目前深居内村,两位老人家都是明辨事理的睿智长者,恼着她亲爱的笨老公,却不为难媳妇,说是她将一双儿女带得很好。

  是吗?带得好吗?管家妈妈面泛愁色,抬起头,不意外儿子单薄的身形依偎在二楼窗口,冷眼旁观嘈杂的楼下。一接触到母亲关爱的眼神,紫白病容闪过嘲诮,管冬彦不须母亲开口,已将手上的白色毛衣套上,反身走出房间。

  管家妈妈叹息着,看见女儿被邻家大哥哥逗得乱吼乱叫,小身子被扛起,童稚的惊笑连绵不绝。

  “啊,你不乖,你不叫我力齐哥哥哦?不叫,我要把玫瑰统统送给四月婆婆家的小可爱冰树哟!”展力齐出言恐吓完,扛着她开步欲去。

  “不要!不要!我不要--”头上的雨帽早在粗暴大人的戏耍下滑落,夏秀湿透的小脸红通通,蒸腾出一层健康动人的色泽。

  “女儿,你淋成落汤鸡了,会感冒喔,快点过来爸爸这里,小、小心一点啊!力齐。”管家爸爸见咯咯大笑的女儿被抬得老高,方寸大乱,神色紧张地张望屋内。冬彦快来呀!爸爸需要你来当坏人,“力,力齐,这样不、不雅观,你、你小心啊!别、别别摔着小秀了!你、你手上的锄头先放下呀!先、先先放下!”

  唉,扛是女儿被扛,头晕脑胀的却是她家傻爸爸,管家妈妈暗自叹息,使劲拽住蠢动的老公。

  “淋一下雨有什么关系?没事的啦!管叔,你操烦太多了。”展力齐率直大笑,一手抓着布袋与铁锄,另一手扛着小不点,姿态惬意地迈向隔离两户的上墙。他将农具一古脑扔到隔壁院子,回头对管家双亲宏声报备道:“管叔管婶,小不点我借走了哦,家里没人念经,闷得人受不了。小不点,不要乱动!不然力齐哥哥要把你像那堆东西那样,直接扔过去哦。”他横眉恐吓,没有吓着小家伙,却吓坏她老实的爸爸。

  “力、力力力齐,唔……唔唔……”口吃严重的嘴被蒙住。

  “没问题,我家女儿麻烦你多留意了。”见大男孩反手比出OK手势,动作灵巧地一个撑身,一眨眼,一大一小已在墙那头打打闹闹,管家妈妈笑道:“力齐,厨房还有两样菜,等你过来我再炒,快换下湿衣服,过来吃饭,今天有你喜欢的菜。”

  “青椒!我刚才闻到了,管婶,谢啦!这几年老是在你家白吃白喝,不好意思,总有一天我会报答你和管叔的。对吗?小不点。”拍了下蠢动的小屁股。

  “我不要吃青椒啦!”

  “小小年纪就挑食?敢不吃,我转晕你!”展力齐恶声恶气,将不安分的小家伙转往腋下夹住,原地转圈子,尖叫声与呼喝声此起彼落。

  管家父亲看到头发晕,睑色死白,管家妈妈无奈地挽着老公转向,并一把扣住错身而过的儿子。

  “妹还没洗澡,我去带她回来。”

  “不用了。”柔荑坚持地搭住儿子肘弯。“让小秀和力齐多闹一会儿,我看他们玩得很开心。”管家妈妈语调轻软,有着难得的纵容,管冬彦凝视母亲一眼,不再置喙,淡然地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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