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有一、两家他们的商号没关系,他只要小心的避过去就行了。
「左右隔邻、家家户户皆是。」她笑意浅浅地摊开玉白的两掌向他介绍,「这里是全金陵城紫冠府旗下商府行号最密集之地,只要你探出头去,你会发现这里数十条大街小巷,从每个街头到巷尾,全都是拿着悬赏榜单等着要捉你的人。」
他差点被口水噎死,「什么!」
「不信就自己去看看。」她很乐意地在窗前让出一个位置,让他远眺一下四周的环境。
步千岁急忙地来到窗前,张大眼在黑夜中,藉着外头找寻他的那些人手上的火把,依稀辨认出家家户户在屋外所插的紫冠府旗号,赫然发现她所言的确不假。
「只要我拉开窗子朝外一嚷。」她看看外头仍未散去的追索人群,再偏过螓首颇同情地望着他灰败的脸色,「步三爷,恐怕你马上就会被带回紫冠府啰。」
步千岁气得在她房内重重踱步,以发泄自己此刻郁卒到极点的心情。
该死,什幺地方不好躲,偏偏躲到这个好死不死的危险地带来!
这到底是什么天降横祸的日子?单单就今天一日,所有的银票皆不能兑现,让他落得身无分文的窘境,接下来又被各路追拿他回府的人马给追得四肢疲软无力,甚至还躲人躲到这家妓院来,被一个对他笑得甜甜但却狮子大开口的女人,给强行坑走了七百两之后,还被困在这个危险地带动弹不得!
是不是他已经把他这二十多年的好运都给支付光了,所以从今日起,他才会噩运连番不断?天晓得,接下来还有什幺噩耗在等着他。
「现在的你,是过街老鼠一只。」扶苏在他兀自生闷气和沮丧时,非但不同情他,反而又把他们先前谈的重点给兜回来,「对于回报我的恩情与否,你恐怕没有太多的选择。」
他怒意炯炯地瞪着她,「就算我躲在这里报恩也不见得就安全,这里紫冠府旗下的商行分号这幺多,我只要稍稍一露脸就完蛋!」
「大错特错。」她却朝他摇摇食指,「绝无人会料到堂堂紫冠府的步三爷,会躲在一间窑子里,而他们也更不可能会来此搜人。」
经她一说,些许理智丝丝溜回他的脑海里。
「死地,亦是生地?」他怎幺忘了,愈是危险的地方,也就愈安全?
她很欣赏他的聪颖,「对。」
阵阵来得很不是时候的饥饿腹鸣,忽地自他腹中咕噜咕噜地传出,破坏了一室的寂静,让步千岁窘红了一张俊脸,不好意思地撇过头,两眼直视着上头,尴尬得不敢看她。
「饿了吗?」知情善意的扶苏,拉着他的手来到桌边,「先吃点东西吧。」
已经久饿过头的步千岁,在得到她的邀请后,便坐在椅上挽起两袖,毫不客气地捉起桌上的菜肴就往嘴里塞。
食物方入口,他的两眉便不听使唤地紧紧打结。
这味道。好差,不,应该说是非常难吃。
他以怀疑的眼神看向坐在一旁的扶苏,并在心底质疑起做出味道这幺差莱色的人是不是她,不然就是她又在故意整他。
扶苏的小脸上写满感叹,「我也知道它们不是很可口,你就将就点吧。」不只他觉得很难吃,就连她也深有同感。
虽然入口的东西不尽如人意,但步千岁进食的动作又重新动了起来,忙碌地将那些看起来不美味,味道也不怎么好的食物,一古脑地全塞进嘴里,以先救急地填饱他那无底洞似的空腹,反正目前对他来说味道也不是挺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终于有机会吃一顿饱了。
他边吃边忙里分心的问:「你要我留在这里做什么工作?」
「这里是妓院,你以为你一个大男人来这还能应征什么工作?」扶苏一手撑着下颔,含笑地看着他的吃相。
在妓院里,一个男人能做什幺?
嗯,这是个好问题。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妓院里的确是有两种让男人做的工作,一是保镖,一则是非常不光彩的贱业。
扫完一桌食物的步千岁,边擦着嘴问她。
「保镖?」或许她就是看上了他的身材。
「不。」她徐徐缓缓地摇首。
他拉大了嗓门,「你要我在这当龟公?」怎幺在一日之间所有的人间惨事就全发生在他身上!
「谁要你当龟公?」扶苏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不过你要是这幺想当的话,我是可以考虑一下成全你。」
「不当,打死也不当!」他抵死也不做这种既难听又没面子的职务,而且这事要是被大哥知道了,他不被活活剥下一层皮才怪。
「小声点。」她忙不迭地欺靠在他的身前,伸手捂住他吵人的大嘴,「不怕外面的人还没走吗?」
淡雅浅惑的馨香味,自她的身上淡淡传来,她那柔软滑嫩停留在他唇上的玉掌,微妙绝佳的触感令他怔了怔。
已经有多久了?他已经有多久没这么近接触过一个女人了?
自从被府中繁重的公事绑死的那一日起,他就已有数年没再触碰过如此的软玉温香了,在生意上与人唇枪舌剑、比手段、耍心机之外,他有多久没这幺亲昵的靠近一个女人,并与她这般好好谈过话了?
当她温暖的小手挪开时,他的心头不禁悠悠地浮过一阵失落。
「你到底要我留在这做什么?」他甩甩头,试图振作一下近来老是无法集中的神智。
扶苏开出的条件却意外地简单,「我要你留在这帮我打理这家妓院。」
「我若不答应呢?」又要工作,他就是为了躲工作和外带躲婚事才逃家的。
「不答应?」她胸有成竹地再对他端出另一道威胁,「你没看清楚紫冠府最新贴出来悬赏榜单上写的是什么吗?」
「最新的悬赏榜单?」不就是外头最新画的绘像悬赏单吗?
「哪。」她将一张他没看清的绘像悬赏单塞进他的手里。
步千岁不以为然地看着那张绘像,也没在上头看到什么他所遗漏未看的,但在她纤纤玉指的指引下,他才注意到,在悬赏单的两边,各自书写了两排小字。
「附赠,新郎官步千岁一名?」他瞪大了双眼,「这是怎幺回事?」
「另一边的那行小字请你再看仔细一点。」他根本就没看到最重要的重点。
他再朗声念出,「致书各方女英雌,若能亲自缉拿步千岁回府者,即可与步千岁立刻拜堂成亲。」
扶苏在他脸色急急变为雪白时,还有闲情说风凉话。
「唉,看了这种诱人的悬赏,我相信会有很多女人想拖你去紫冠府成亲的。」那座紫冠府里的人也真有趣,没想到还有这种如此新奇的悬赏手法。
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
现在的他,真的很想哭泣。
接手悬赏追捕并安排这一切的步熙然,现在不是想将他赶尽杀绝,而是想让他永不翻身!
这是什幺相煎还恨来不及的孪生兄弟?就算步熙然想报上次被拖回府成亲一事,也不需做成这种程度,那小子有没有考虑到,他要是不小心给个丑女或是老阿婆给逮到,然后就这样被捉回去成亲,那他往后的日子可就有得瞧了!
他张牙舞爪地握着拳,「步熙然。」他发誓,只要他能度过这次浩劫,定要踩扁步熙然那颗整他的脑袋瓜。
「我只要往外一喊,不但就可赚进大把赏金,我还可以多个腰缠万贯的相公。」扶苏抚着脸颊淡笑,「真好,不费吹灰之力,也许我该感谢步熙然。」
「我不会这幺简单就范。」步千岁面无表情地撕碎那张悬赏单。
她盯着他的臭脸问:「你考虑好要留下来工作了吗?」
「不考虑!」作梦,他才不会沦落到妓院为一个女人工作!
扶苏毫不考虑地立即走至窗前,打开窗子深吸口气,便朝外大喊:「来、人、哪!」
「我答应、我答应,我全都答应你!」步千岁刷白了脸色,慌慌张张地将她拖离窗前,关上窗子后连忙答应她的要求任她威胁。
「很好。」她满意地露出小巧的笑靥,「我想我们在这方面已有非常良好的初步共识了。」
有共识?他刚刚是被谁紧捏着把柄掐着脖子答应的?
「你是谁?」又呕又气,但又拿她没法子的步千岁,直在心底怪自己干嘛没事来敲她的窗。
带着一种挑动人心的眼神,扶苏以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心,柔柔软软的嗓音轻轻飘进他的耳底,并朝他嫣然一笑。
「我是这家妓院的老板兼花牌姑娘,同时也是你未来的老板。」
「名字?」他迷失在她醉人的笑靥里,久久,无法回神。
「殷扶苏。」
「万岁。」
扶苏站在大厅里,仰起螓首,朝那名蹲坐在楼梯边缘摆着一张恶脸的男人出声轻唤。
一迳坐在楼梯边沉思的步千岁,身子仍旧是动也不动。
没得到他的回应,扶苏稍稍加大了音量再度向他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