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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轻叹:“也许,我早已走入其中而不自知,钟昂,你觉得如何?”

  “我会觉得荣幸。”

  我咭咭咕咕笑了出来,偎紧了他。

  阳光炙烈已不再是重要的事,雪花冰融成凉水也无所谓,偶尔扑面的沙尘更是进不了我们的注意力中。

  我们两个真是怪胎,凑在一起负负得正,也真叫老天垂磷了。

  心中开始有了一个预感--也许我会与这个男人携手共度一生,而不感厌倦。

  我不要让人看得剔透,我只要一份彻底的包容。

  这个人会是他吧?也一定是他吧?

  ※※※我过生活的方式其实相当随性,有地方住就好,有钱花就好,哪边有事往哪边走,无时不刻保持一颗愉悦且好动的心。

  走走停停之间,能让我久留的地方并不多。花莲,却成了我极喜爱的地方之一。

  因为风景美吗?民风淳朴吗?没有都市专有的扰攘喧嚣,只有清净的空气与广阔的空间,是原因之一吧。不过我想,重要的是--钟昂人在这里。

  时序已步入盛夏,是七月炎天了。也就是说我与他的交往算起来已有三、四个月之久,当然真正相见的时间数得出来,不过既然分别的日子里我们有在互相思念那么凑出出三、四个月的数字也不过分。

  之前与朱棣亚通过电话,他将在十月份迎接他长子的出生,也决定在长子满月时顺便举行婚礼。听说他的准妻子仍希望见到我,知道我会去喝满月酒,说什么也要把婚礼订在那一天。也就是说,如果我前去喝满月酒,也就一定得喝杯喜酒就是了。

  朱棣亚果然喜欢那种性格强悍的女人,而非软绵绵的柔弱女子。由一些蛛丝马迹看来,未来的朱太太一定会让朱棣亚的生活过得很精采。

  嘿嘿,不过我就是坚持不让他的妻子见到我,也不给闲杂人等有嚼舌根的机会。

  过了一季春天,人事已丕变不少。朱棣亚要当爸爸了,小苹果她爸爸娶了一个温柔美丽的老婆,小谷正与日本名模热恋中,消息天天见报,根本不必见到他的人,就可窥知他恋爱的全貌,甚至他们昨天去喝了什么,玩了什么。老实说,我怀疑这桩恋情持久的可能性。再有,我与钟昂的事也已多人知晓,人人都在为钟昂的眼光居然如此之低而哀悼不已。

  以现实的观点来说,我结过一次婚,容姿平凡,又有抢钱妖女的恶名。相较于他的斯文端正、热心助人,以及没有感情“污点”来说,我的风评必然比较不好。

  整体的社会价值观真的很不公平。记得前几个月参加小苹果她爸的婚礼时,世人对于结过婚、坐过牢、浪子回头的男人无比包容(当然他长得帅也是原因之一)。祝福着他二度婚姻娶来纯洁如小百合的女子,救赎他走出灰涩的过往。

  污点满身的男人娶了清纯女子可以且应该,反倒污点女子嫁给端正男人是占了天大便宜。

  真是教人撞头的差别待遇。幸而我的性格狂妄自我,自爱得不可思议,也就不怎么认为我有何污点可言。只不过偶尔有人会在我身边讲一些有的没有的,较为令人烦躁。我真的很喜欢花莲这里的环境,但会不会是因为生活圈子太狭小了,所以人人对我无比关注,热心到教人咋舌的地步?

  瞧瞧,眼前这不就又飞来一只蚊子在叫了吗?

  朱茜迪,一个手术刚做完,包得像木乃伊,不能见阳光的病人。我来医院看朱娅,顺便看她,对于没有往来的人,通常我都是点头了事,不怎么客气。但她可不这么做,露在纱布外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

  “你配不上钟昂。”她哑着声音说着。

  “你是月老吗?我削着苹果,本来打算给她吃的,后来决定送入自己嘴中。

  “你别以为我们山地人只能接收平地人的破鞋。”

  喝!人身攻击耶!不要命了,身为女性,居然用女性的侮辱词来声讨我,置我们的性别于何地?

  “要不是你在生病中,我会送你一记过肩摔。谁规定我结过一次婚就丧失了再结婚的权利?我没有资格恋爱吗?”

  “但——但他值得更好,不,最好的女人。”她气弱了好半晌,仍是坚持她的本意。

  我把玩着小刀。

  “除非他是处男,否则别来要求我当处女。当然,假如他是处男的话,我会记得上床后送他一个红包的。事情就这么简单。”

  朱茜迪显然被我的口气不恭而气煞。

  “你!你们平地人果然很坏!当年钟昂他妈就是笨,好好一个大美人却跟了他爸吃苦受罪!你们平地人最坏了!”

  “请不要把你们自身的仇恨放在我身上。做人要自立自强,山地人里也不乏发达的人,平地人中也有乞丐之流,各人有各人的境遇,少来扣我帽子。除非我图谋的是他的财色,否则两相相悦的情况下,我本人性格好坏并非重点,没什么好牵拖的。”

  “反正,反正你不行!”口舌向来不轮转的女子更加气煞,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一举打发我这尾“狐狸精”。

  真是抬举了。想那聊斋中,每一位狐狸精莫不天仙绝色,却总是配土一位痴呆书生,赔人赔心又遭声讨——我被声讨是真,容貌却无可取之处,用这种名词形容我,还真是侮辱了貌美之人。

  “唔。”我将水果刀递给了她,吓了她好大一跳!

  “做什么?”她呆呆接过。

  “要吃水果自己削,我吃完了,也要走了。”

  “喂!你没有清洗耶!”她叫。

  “拜托!这里又不是我家,来者是客你懂不懂?”我挥挥手,走人也。

  民风淳朴有个好处,人心比较不邪恶,也就不会动辄刀棍相向,不然电视中多少恶女挥刀行凶。再有,男人长得不够帅有个好处,女人不会轻易爱上,代为出头时不含爱慕的私心。

  我很腻争风吃醋那一套,也幸好钟昂的男色没什么料,否则我对他一定会腻得很早。

  医院草皮上,钟昂正与一群孩子们在玩,小朱娅也在其中。我挥开思绪,一蹦一跳的过去,扑坐在钟昂身边的草地上叫:“在玩什么?我也要玩!”

  “我们在玩接球,不可以让球掉到地上。”近来钟昂新收的助手小田回答着。二十岁,刚服完役,将我当成他未来老板娘看待。长得很帅,迷煞了方圆百里小少女们的心。

  所以我不意外有三、四个小护士会坐在这边摸鱼。

  在大家玩闹成一气时,钟昂悄声在我耳边问:“你们谈了些什么?”

  “没。吃完一颗苹果我就走人了。”

  “晚上我们去看海。”他在我耳边说着。

  “好呀,吹点海风一定很舒服。”

  这算不算我们很正式的约会?

  恋人们必走的步数,我们也渐渐在走。了无新意,但因面对的人不同,所以雀跃的心思仍是高昂。

  也罢。“爱情”如果在千百年前巳有,必也可以属于老套之流,那么,我与他怎脱得开老套的窠臼?

  ※※※“平地人与山地人结婚,大多以悲剧收场吗?”走在浪花声震耳的海边,暗的天色下,我忍不住这么问着。

  他拉着我的手,怕我在行走间被岩石绊倒。

  “怎么去论定悲剧或喜剧?相恋到结婚是喜剧,结婚到生活上的不协调、争吵就改成悲剧了?其实硬是区分平地人与山地人是不公平的,多少离婚夫妻重复这样的过程,不光是平地人与山地人。”

  “对呀,所以我不懂别人为什么这么害怕。为着无关于他们的事忧心仲仲。”我抬头亲了他一下。“很欣赏你有正确的观念,有多少忧郁的人死咬着“过去”,并且赋予自己性格乖张的借口,看了真教人倒胃口。所以向来我抵死不肯当辅导人员,就连收服钟玉藜、小谷那些人,也都是用以暴制暴的手段。要我同情他们、助纣为虐的让他们更理直气壮堕落下去,门儿都没有。”

  “我也是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自己以理智的眼光去看待一切,尽量不要让自己看来面目可憎。人一旦想堕落,什么借口不能拿出来说呢?只是我认为,人生不应只有这些而已。”

  我们停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一同望着月光下的白色波浪,被海风吹得体肤有点湿黏。

  “我配得上你吗?”我侧首看他。“你的性情太过端直正派,我却是玩世不恭的。打小就以恶女为志向,虽然从来没有成功过,但说真的,我对太过正派的人一向不以为然。”

  “但是我爱你。”他好温柔的在我耳边诉说,在滚涛声包挟中,稳稳的沉向我、心坎。

  “我希望能在年底娶到你--”他又说。

  “你的胆子一定很强壮,不然就是你还搞不清楚自己揽上了什么麻烦。”我的耳朵开始酥麻,伸手住。我竟只能不解风情的坐了下来,顾左右而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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