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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蔚湘,要上学了?陆湛还没过来!”叶夫人讶然地放下早报,叫住正要走向玄关的女儿。

  “我要先走。”她轻道。

  “吵架了吗?”大她三岁的二哥叶克己打趣了下。他可不以为他这个天生乖顺的妹妹懂得与人吵架。

  “等陆湛来了一起走。”叶继儒直接下命令句。

  父亲的话,在家中是百分之百的权威,不容人反驳。

  叶蔚湘的心在颤抖,怕父亲已怕到习惯,突然要违抗,是多么难以达成的事;可是她做不到平白接受别人温情,在明知道自己无法回报的情况下。

  “我要先走。”她小声且肯定地再说了一次。

  她向来不违抗家人的,突然有这么坚决的口吻,令叶家其余四人皆一致看向她,尤其叶继儒的唇角更往下抿紧着表示不悦。

  她屏住呼吸,看着地板。

  “我载妹妹去上课好了。我早上正巧也有课。”叶家长子叶复礼两、三口吃完吐司,抓起背包说着。

  “复礼,开车小心点。”叶夫人连忙走到玄关,打破僵局,也把僵直的女儿推出大门。不明白女儿的坚定所为何来,也许是真的与陆湛闹别扭吧!

  叶复礼拉着小妹进电梯,才道:

  “真的吵架了?”

  她咬着下唇不语。

  “你老是不说话,别人怎么和你沟通呢?”他叹息。

  仔细看着小妹,才发现她长得益加美丽,楚楚动人的神韵难怪让陆湛守得死紧,不允许别人有越雷池的机会,再过个几年,想必会出落得更美;只是她不快乐,也没有给别人了解她的机会,原本以为陆湛必然相当了解她,但现在他可不确定了。

  一般女孩儿在家中必然与母亲较为亲近,可是小妹并没有。家人都满意于她的乖巧,却没有人真正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她把自己隔绝在众人之外,突然间想亲近她,反倒找不到方法。

  “蔚湘,你喜欢陆湛吗?”叶复礼没有停止问话。

  她沉默了好一会,直到电梯抵达一楼,才道:

  “没有爱。”

  “那是因为你还小,所以——”

  “不是。”她摇头,在兄长讶异的眼光下,她仍坚定地说着:“我很遗憾到现在才发现喜欢不是爱,占用了他多年来的关心。”

  她率先走到大哥停放车子的地方。

  叶复礼半跑过来开车门让妹妹坐进去。

  直到车子平稳地驶在马路上,他才道:

  “突然这么想,会让很多人不愉快。”

  所谓“很多人”的说法当然是指权威的父亲,与不可轻忽的陆湛;这两人就可以将她的生活弄得天翻地覆了。

  “要我帮你沟通吗?”他又问着。

  她摇头。

  “以后都让大哥载你上学吧!”他轻拍她肩头,只能以他能做的去关心她。

  几辆重型机车呼啸而过,蛇行在上班、上学的车阵中,不时嚣张地发出大叫大笑声,五颜六色的头发与奇装异服,惹来所有人不屑的侧目。

  “这些青少年的父母不知在做什么,把孩子教成这样。”生于严格的书香世家,那样的行为是叶复礼不能理解的。

  什么样的家庭背景孕育出什么样的子女,她看着远去的机车正大剌剌地闯着红灯冒险犯难,不自禁地想起耿雄谦——又是怎样的生活背景让他终日与人打斗,并使之成为生活中必然的过程?那样一双冷漠的眼,曾看过多少黑暗,致使他再也不信人间尚有光明面?

  如果,他有陆湛那样成功的父母,今日的他,想必也会成为陆湛那样意气风发的人吧?

  她确信是的。只是她的心为何要沦落在那一双不容易爱的眸子中?

  不一会,展中已近在眼前,叶复礼开车门扶她下来,在她耳边道:

  “你应该好好与陆湛谈一谈,我想他会要求一个交代。”

  她当然知道,只是路势必得走下去,中间最艰难的部分亦容不得她逃避不面对。

  才目送走兄长,一辆疾驶而来的出租车已停在她眼前,跳下了神态冰冷的陆湛。他丢了一张钞票给司机,便不由分说拉她入校园,寻了一处林荫深处才放开她。

  “为什么?”即使心中有着火气,他仍是无法对她大吼大叫,只能以轻柔的声音诉出唇,怕吓着她,但冷怒的面孔就难以收藏了。在他察觉了她的疏远后,再强大的自制力也控制不了怒气勃发;是谁令她有了这种转变?

  “陆湛,原谅我的自私。”

  “是谁?”他抓住她肩,不容她逃避。

  她努力压下恐惧,直视着他:

  “不一定非要有谁,而是近些年来我一直没有任何付出地接受你的关照,懵懵懂懂地承受,其实我是幸福的,却因为找不到自己,没能建立自我而感到忧郁。我以为我天生冰冷,然而事实上,原因在于我不爱你——”

  “胡说!你还小,还不懂爱,再大一点你就会明白,不要胡思乱想,妄下结论。蔚湘,你不明白——”

  她打断他的急切:

  “我只小你一岁,却也不是无知。我该长大了,不能再仗着年纪小去占一些便宜。你必须让我独立,你必须放开我,让我有空间成长,否则我永远只是一尊洋娃娃。”

  陆湛看着她许久,慎重地问:

  “你认为是我压抑了你,让你没有自我?”这是许多人对他说过的,但他从来不在意,因为他只要蔚湘明白他的爱就好了。原来,她一直都抗拒着这样的相处方式!他令她感到束缚吗?令她厌恶吗?

  这么多年以来,理所当然的相处模式,居然只是他一厢情愿的结果,那他们定的是什么情?他拉起她右手,只看到光洁的手指,不见他为她戴上的银色莲戒。

  “戒指呢?你说话!”他命令着。

  她打开书包,拿出当初装戒指的红色囊袋,递给他:

  “在这里。”

  “这是什么意思?一刀两断吗?”他没有接过,口气无法抑制地森冷,然后终于低吼了出来:“我不允许!我付出的东西绝不收回,你说你现在没有爱上我,未必以后不曾!你怎么能突然间决定与我撇清一切?一定有人在支使你,对不对?我就知道!他是谁?”

  不能哭!不能被吓出眼泪!

  她嘱咐着自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道:

  “没有人,我从没离开过你的掌握。我没有机会去倾心,与别人深交;我懦弱的性格也容不得我去寻求感情,我只是不想再自私。感谢你六年来的照顾,但我不能再接受下去了,这样的日子让我过得好痛苦。我十七岁了,但我比三岁小孩更不如,你令我害怕,一如我父亲给我的压迫相同。陆湛,我喜欢你的保护,但我不能把爱情当成礼物回送,我努力过了。”

  第一次听到她真心所想的,却是伤他心的剖白。他的小女孩肯对他讲心事了,却是这样的结果——要求他放开她,滚出她的生命?!

  “我不会允许你这么做!你父母已默许我们的事,等你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不许你再胡思乱想。”

  “陆湛,结婚的结局并不代表我能爱你,你这样的付出,不该收回我这样的感情,为什么你看不明白呢?痛苦的人会是你呀!”她柔软地说着,小心离开他手掌的碰触,楚楚动人依然,坚定的心意却强烈得难以撼动。

  早自习的钟声响遍校园每一个角落。

  她轻道:

  “我——回教室了。”

  “等等。”他抓住她右手,将银戒套入她无名指:“我不收回任何付出过的东西。”

  对她,亦是势在必得。

  “陆湛——”她乞求着。

  “蔚湘,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走。如果说成为夫妻后,我得到的只是你的躯壳,而不是全部,我也不在乎。我可以放松些许,让你喘气,可是终究,你都会是我的人。”他沉声宣告,吻着她戴银戒的手指,转身先走开了去。

  留下惶然无助的她倚着树身发呆。

  ※ ※ ※

  对于陆湛,只能以时间来让他明白两人的不相属,渐渐区隔开一些距离。也许他的执着,来自他未曾有机会去探究其它美好女子,只一径地认为她是唯一。

  反正时间对她而言永远嫌多,陆湛以为她索取自由是为了会心上人,所以派了些眼线在她四周,想探知她心中有谁。他真的很聪明,不是她能瞒得过的。她心中是有了个人,却是她爱不得、找不起的,否则“他”会轻视得她更彻底,自是不能希望再有见到他的一天。

  她只能倾耳聆听同学们对他种种事迹的绘声绘影,一点一滴地搜集他的消息,放在心中珍惜,为自己执着的单恋黯然神伤。

  听说翊扬高职的大姊头李秋雉在追耿雄谦……

  听说耿雄谦与黑道的人火并上了……

  听说警方一直很注意他,有意抓他坐牢,免得滋生事端……

  许多消息都令人心惊,展中学生会去流传,是因为那种生活绝不曾出现在他们的世界中,根本是将它当成电影看,所以备加瞩目;但她的心却纠疼不已,他常是一个人,常是伤痕累累如野生动物为生存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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