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炎几乎被她气晕,他再也忍不住了,火速冲下楼。
等他一跑出庭院,马上一把揪起了她,“人丑连脑袋也笨!别人晓得要趁凉快工作,你就不会吗?而且,你不是在屋里工作的吗,什么时候连园艺也变成你的工作了!啊?”这个迟钝的笨蛋!
还好两人身高有点差距,白雪炎的咆哮还差了那么点距离才算直接贯人高欣欣的耳门,不过她有那么点疑惑,他人都站到她旁边来了,为什么还要用远距离传话的方式那么大声说话,他难道还以为自己在二楼?
高欣欣静静地一笑,正要开口,忽然远远的在树荫下睡觉的梨花伯爬起来,他高大的身躯教人无法漠视,尤其光秃的头颅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光芒,白雪炎目光调了过去,正好接触到梨花伯哀怨的目光。
“原来我是‘别人’。”梨花伯望着他,沙哑的声音略带着忧郁的语调,听起来充满老人孤寂的落寞。
“哎哟!我真是不敢相信,咱们夫妻俩为这白园做牛做马都三十年有余了,想不到少爷还把咱们当‘别人’啊?真是白活啊!枉费啊!”梨花婶从屋子里走出来,马上是一阵呼天抢地的抱屈,那一身瘦骨和不停按在眼角的手,更把她弱者的姿态完整的表现出来。
“吵什么吵啊!大呼小叫的,连老娘睡个午觉也不得安宁,闹火灾啊!”硕大的体格从西边的房子远远的冲过来,那破百公斤的体重走起路来仿佛连地都会震似的,一点也看不出有六十高龄了。
“来婶啊,你给评评理,咱们这些下人在白家做了三十多年的活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老爷在世的时候可把我们当宝,现在老爷过世了,我们可是连草都不如了,少爷居然说我们是外人哩!”梨花婶拉着来婶,赶紧要她靠“这边”来站。
来婶一听,瞪大了眼睛,马上拉开她的大嗓门嚷嚷:“阿来啊!快来哦,少爷要赶我们出门了哩!”
“来婶,来伯刚刚出门去买烟了。”高欣欣告诉她,细小的眼睛有着柔柔的眼神,嘴角牵着淡淡的笑容,“对不起,把你们吵醒了。”
“哎哟,欣欣啊,这又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你是最乖的。做你的事,嗯?”梨花婶尖锐的声音在高欣欣这儿降了几度。
高欣欣点点头,在刺艳艳的大太阳下,又要蹲下去拔草,手臂却有一股阻力,是白雪炎紧紧的抓着她,他瞪着她,又是一顿骂。“你这个白痴!人家说几句好话,你就掏心挖肺,做得要死要活!值得吗?”
白雪炎压根就没把几个老人的话放在心上,反正一个个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老狐狸!
“老头啊,来婶,少爷在说话了,我们这样掏心挖肺,为白家做得要死要活,不值得啦!我看我们东西收一收,早早看破啦。”梨花婶又把手按在眼角,那模样说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可怜老爷早死哦,我们这群老人没人要啦!”来婶也跟着哀怨起来,她那大嗓门
两句话喊得地动天摇,震撼力十足。
高欣欣好不容易从白雪炎手里挣脱,“来婶,梨花婶,天气这么热,你们还是进去吧。”
“对哦,我刚才出来都忘了抹防晒油。糟糕哦!皮肤这么烫,要晒黑了啦!我得赶紧进去涂一层。”来婶一个惊觉,又咚咚地踩着震响的步伐跑回西边的房子去。
“哎哟!太阳这么刺眼,难怪我觉得头晕目眩。欣欣啊,我要回去补个眠,四点的时候再叫我哦。”梨花婶摆摆手,扭腰摆臀跟着来婶的后头走。
“好。”高欣欣笑着点头。
来婶远远地突然回头高喊:“欣欣!厨房那些碗盘去洗一洗!”
“我知道了。”
跟着梨花婶也仿佛想到了什么,也回过头来,“欣欣,你洗碗之前,先去西药房帮我买头痛药,我这个老毛病又犯了,本来今天想擦窗子的,唉!”
“我来擦好了。梨花婶,你人不舒服,去看医生好不好?”高欣欣听她一说,有些担心。
“不用啦,吃个药就好了。”梨花婶摇手,对着太阳皱眉头,加快了脚步往屋子里走。
“那我尽快去帮你买药。”高欣欣告诉她,解下了头上的草笠,仰高了颈子对着一百九十公分高的老人,“梨花伯,我去西药房回来就除草,你再去睡个觉吧。”
梨花伯点点头,又望了一眼白雪炎,回头边走,边孤独地说:“反正我没人要。”
白雪炎一口洁白的牙齿一直在磨着,眉间的折纹更深,气愤地瞪着这个在酷热的烈阳下还能看起来如沐春风的笨女佣!
“你怎么那么笨啊!”他在过度气怒下,只剩下这一句骂得出来。
高欣欣还是那一脸笑笑地对着他,“少爷,我年纪轻,多做些事本来就是应该的,而且,是我自己喜欢做。”
面对她一脸的笑,白雪炎咬牙切齿,“随便你好了!”
他恼怒的离开庭院。
高欣欣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缓缓浮出困惑……应该是普拿疼比较有效吧?或者到药房再问问老板好了。
★ ★ ★
话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白雪炎和水文生忙着游乐场的事,一向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候就住在外面,白园的一切白雪炎听父亲的遗言,很安心的交给宋伯管理。
宋伯初次带高欣欣回白围那年,白雪炎十二岁,当时年纪还很小的高欣欣是个很不起眼的孩子,当然丑小鸭还是丑小鸭,并没有因为经过十多年就变成天鹅。当时白雪炎还住在白园,是一年后才出国念书,而每年大约有两个月的时间会在台湾,他经常听父亲说起宋伯一群人对白家的帮助,父亲视他们为重要伙伴,并且要白雪炎敬老尊贤。
也许没有长时间的待在国内,白雪炎听从父亲的话,对五位老人家也没有当下人看,再加上他和梨花婶的儿子水文生又是好朋友,所以对老人家总是和颜悦色,相当尊敬。
直到游乐场开幕,渐渐上了轨道,白雪炎在家里的时间比较长了,几个月前,他的目光不知不觉地跟着那个不起眼的女佣在转。
当然并不是因为爱慕,白雪炎的周围经常围绕着一堆莺莺燕燕,一个比一个抢眼,高欣欣和她们比起来,永远只有衬托的份,主角轮不到她来当,所以白雪炎当然不可能是“看上”她了。
而且从十二岁,白雪炎就认识高欣欣,十多年来,她都没有特别引起他的注意了,现在当然也不可能引起他的兴趣。
对高欣欣不感兴趣,眼光却又跟着她转,只有一个原因,因为白雪炎发现这个一向笑脸迎人,和和气气的女孩,一直在被家里那五个老人呼来唤去。
眼看着她被指使东、指使西,一开始他还可以不作声,看着她笑笑的回应,默默的做事。
白雪炎本来还记着父亲的遗言,对五位一心一意为白园“牺牲奉献”的老人家客客气气,可是当他在家里的时间意长,他看着那个被到处指挥,从早忙到晚,整日像头牛被操,还只是会笑着说“好”,然后忙得团团转的小女佣,他的眉头不知不觉皱得愈紧,他愈是想不吭声,心头就莫名地意火大。
本来家里的事都由宋伯在管,白雪炎从来不插手,就算这群“老功臣”完全不做事,另外雇用几个人来做,他也不会多发一言。
但是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说话了。“宋伯,家里人手不够的话,请你再加人手。”
宋伯推了一下眼镜,而无表情的回答,“好的,少爷。”
白雪炎松了一口气,他想这下就不用再看到,那个小小年纪就成为孤儿的可怜女佣,整天在他面前忙进忙出的了,他并不想被人认为他是一个无情的雇主。
如果事情就此结束,也就不会有今日这一场“闹”剧。
那个整天眯着眼笑的女佣还是被左一句“欣欣!”右一句“欣欣!”指挥得跑来跑去,一会儿洗窗,一会儿搬家具,才听她被叫去买菜,一晃眼又看到她在洗游泳池。到了晚上,那群整天只会喊腰酸背痛,却没见到做什么事的老人们全上床睡觉了,他还看到她在洗衣服,而且洗的还是一家子人全部的衣服!
“宋伯!我说过了,人手不够,你可以再找!”白雪炎还是看在父亲的份上捺住性子,不过不悦的情绪多少宣泄在口气里了。
宋伯推了一下眼镜,还是那一副面无表情,“少爷,我看人手是够的。”
来婶听见他们的话,从厨房出来,“少爷,你还要请人?是阿来做的菜你不喜欢?还是我的碗盘没有洗干净?没有关系啦,我们在这里做了三、四十年了,你有不喜欢的地方尽管说,我来婶保证做到让你满意啦。”
“来婶,我不是这个意思。”白雪炎攒紧眉头,目光往来婶那十根鲜红亮丽,没有掉半点油彩的指甲睇了一下,果然爱美是女人的天性,是没有年龄界限的,不过还是有那么一个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