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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来顺不擅辞令,除了不断叫客人吃喝之外,只会逗孩子笑,一副有子万事足的模样。童家离此不远,过了一刻钟时间,童家姊妹便一起过来了。

  “如梦!如梦!”战流虹一把抱住了闺中的密友,为她的形容憔悴、目光呆滞而流下了眼泪。

  “如梦,你吃苦了。”

  童如诗也在一旁悄悄拭泪。

  “你把妹子接过来,娘有没有不高兴?”余来顺问道。

  童如诗埋怨道:“她翻来覆去的不就是那几句?什么‘沙子打不了墙,女儿养不了’,什么‘娘家的饭香,婆家的饭长’,成天对着如我哀声叹声说自己命苦,没一个儿子,对不起童家的列祖列宗,如今女儿又被,……算了,不讲啦!”

  战流虹难过得要死:“童伯母怎忍心对自己的女儿落井下石?”

  童如梦笑得比哭还难看。

  “娘说的没错,如今我是阎王嫁女--鬼要?”

  “如梦!”作姊姊的轻斥道:“娘老了说胡涂话,你也当真?”她回头抱了奶娃,让丈夫出去做生意,给娘家人留一点颜面。

  战小春没料到如梦的情况比他预想的更惨,忙道:“如梦姊,你要振作些。

  过年那时候,我曾巧遇唐公子,看得出来他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向我打听你过得你不好。我想,你和唐相公终究是有缘的。”童如梦的脸上有一瞬间出怀念的笑意,但转眼前容即拢上了一阵阴影,是恶夫金再钩的影子,也是乡亲的鄙笑的影子。她的脸色非但变了,而且变得很惨凄。

  童如诗面色沉重,缓缓道:“金家的人是存心要如梦走投无路,以不能生子为由把她休回家,山雅即使情深义重,也不敢承担‘绝嗣’的罪名。我大姨只生一子,希望全在山雅的身上,她不可能答应的。”

  秦宝宝可不信了。“童二姑娘,让我为你把脉如何?”

  童如梦疑道:“夫人是?”

  战流虹连忙为她介绍,只没说出‘金龙社’的名号,即使说了也无用,别说童家姊妹不懂,就连战流虹本身也不了解‘金龙社’是干什么的。

  宝宝和地蔼地说:“我自幼习医,对医道还有三分自信,让我为你把脉,看你的脉象是否正常?”

  童如梦将信将疑,把右手伸给她。宝宝施展本领,凝神静气的以食、中二指按住她腕部,只觉得她脉搏动得很厉害,不禁咦了一声。

  “怎么?”作姊姊的十分担心。

  宝宝语声清越:“依她的脉象,分明已怀有身孕。”

  “什么?”如诗喊出来,有点喜;如梦同时喊出来,面带忧。

  “你们若不信,可以找旁的医生诊断。”

  席夫人首先笑了。“这不是很好吗?狠狠刮了金家一个耳光!”

  童如诗则先想到要为娘家人争回颜面。“这件事要早点让娘知道,娘一定很高兴,然后叫你姊夫到金家走一趟,让他们知道你怀有身孕,我相信急于抱孙的金家二老会马上接你回去,重修旧好。”

  “重修旧好?不,不,我不要。我从来就没有好过,如何修好?”童如梦蓦然滑下两行清泪,哀声道:“姊,如果你真为我着想,就请代我守密,不要让娘知道,更别让金家的人晓得,我不要再回去看他们的脸色过日子了,我不要!”

  “不会的,如梦。”童如诗鼓励她:“今非昔比,你怀了金家的后代,你的苦日子算是过去了,你有出头天啦!”

  童如梦一股劲儿的摇头。“不要,不要。”

  童如诗有点懊恼:“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腹中的孩子打算,难道你忍心教他变成一个没爹的核子,没去他应该有的社会地位?妹子,你要想清楚,一个下堂妇要生存尚且不易,身边若多个没爹的孩子,你要他这辈子如何面对众人质疑的眼光?”

  童如梦只是饮泣,对未来感到无措。茫然什么?这个社会和杀手一样冷酷;

  无措什么?世俗礼教和犬子一样无情。

  仇怨如同春草是日见滋长的,若是不根除,只有其蔓延;或者,依赖本身的智能去堵塞、去化解。而童如梦呢,她的心麻不得像枯藤一样,用冰霜去覆盖春草,暂时把幽怨冻结在心底。

  常言道:世情看冷暖,人面逐高低。

  她已不能自主了,沉味在飘妙的思潮里,直至被淹没。

  ※※※

  “她是我所见过最不快乐的孕妇,尤其这是第一胎,换了别人,怕不欣喜若狂。”宝宝心有感触地说:“不说别人,换了我和席夫人,都会很高兴啊!”

  卫紫衣不敢接口,他几乎怕听到生孩子这种话题。

  在闷热了半天后,喝着以古井水冰浸过的酸梅汤,非常能够消去烦躁的情绪。

  “可不是。”席夫人闷闷地说。想生的人,结婚多年也不下一个蛋,不想生的人,倒是说有便有了。

  “也许我们该改口、改口,左一个不想生,右一个不想生,说不定反倒有了。”席如梦翻了个白眼。“‘无病休嫌瘦,安身莫怨贫’,做人嘛,哪有十全十美的道?就算做神仙也没法子事事如意。”

  “别跟我讲大道理,我们妇道人家听不懂。”

  “你…‥啧,太谦虚了,反而显得虚伪。”席如秀明贬暗捧。

  席夫人心里暗笑,嘴上仍不饶人的和他抬杠。

  宝宝吃着余来顺送来的莲蓉糕饼,笑嘻嘻的看着丈夫。卫紫衣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嘴角浮现悠然自信的微笑。

  不照平常脚步过日子的这段生活,似一片春光,一团锦簇,一支欢畅的超然,而且振奋人心的曲子。

  的确,所见所遇不一定是凄凉的,甚至有极为丑陋的内幕在其中,但比起一成不变的生活步调,无疑的,令人情绪兴奋、激昂。

  寒鸦归啼,斜阳遍照大地,晚风也飘出了阵阵的花香。

  这便是优闲乡,这便是桃源庄。

  客厅西侧,已陈列了丰盛的酒席。有清冽的好酒,有面饼,炙羊肉,有临时张罗的米饭,有莲藉牛脯,红闷的竹笋,麻辣豆腐,茄香肉丸,十香菜和酸鱼片汤。只等战平回来,即可开饭,战大娘已在门口徘徊了数次。

  为了战平去插手金、童两家的家务事,战大娘暗里埋怨了战流虹几次,怪她多嘴多事;直至战流虹说是卫紫衣下命令,战大娘才不好吭声。寡妇人家若非备了坚忍不扰的性格、不惹是非的本能,不容易在邻里博得好名声,能不管闲事就是最好的了。当西天的第一颗星星升起来时,战平回来。

  战大娘呆不管那劳什么子的恩怨情仇,一股劲儿道:“你总算回到家啦,平儿。好了,好了,什么都先别说,吃饭要紧。流虹快打不给你大哥洗个脸,才好开饭。”

  战平不安。“母亲应该请魁首、三领主夫妇先用饭,不必等我。”

  “你们当家的体恤下属,说要等你回来。”

  战平赶紧洗了脸,上桌吃饭。席间,战大娘频频为他布菜,殷殷勤勤,一脸母性光辉的劝他多吃,便他老大不好意思。战小春由原先最受宠的儿子平空连降三级,等了半天也不到母爱垂伶,半真半假的埋怨道。

  “我说娘啊,你这样偏心,我要怀疑我是你从门口拣回来的。”

  “胡说!”战大娘笑骂了句。“我没事拣你这臭小子回来干什么?你呀,你是送子娘娘怎么也送不出去,最后硬塞给我的讨债鬼。”

  “你一定是逗我玩的,对吧?”战小春赶紧陪笑道:“像我这样英俊满洒、风度翩翩的儿子,除了母亲,又有谁生得出来?”

  “哦,拜托,小春,吃饭时间耶,你别害大伙儿全吐出来。”战流虹求饶。

  战大娘皱眉道:“我不记得有教你说苛薄的话。”

  战小春笑道:“不要紧,过两天她出阁,我们就耳根子清静了。”

  没有任何理由,战流虹很乖顺的沉默下来,像是家教良好的小家碧玉。或许,由出阁这句词,使她联想童如梦的际遇,无奈于男女之间的不公平,男人为了自己的方便订下社会规范和法令束缚,使男人任所欲为,女人痛苦煎熬。男人都说,女人一生的归宿是嫁人,讽刺的是,婚姻并不能保障女人一生的幸福。男人在外有广阔的天地,女人所有的只是索然无味、冗长厌倦的家务,生下一堆孩子,抑郁苦恼的过着日子。

  即将出阁的少女,只能藉由眼前幸福的例子,来安慰自己的命运不至于样坎坷,最起码,战家还有两个人会保护她。

  卫紫衣知道宝宝连吃了两块糕饼,晚饭能吃下半饭已是给足了战大娘的,不勉强地添饭加菜,舀了一鱼汤给她。

  战流虹以欣羡的目光看着对方,心想秦宝宝真是所见过最幸运的女人,卫紫衣对她的宠爱,不仅露骨的表现在言行举止上,还衣饰上,她今天手腕上的珍珠串就是少见的新式样,战流虹还知道她拥有一对罕见黑珍珠手镯,及数不清的珠宝。前两年曾轰乡的“嫁装贼”,专门盗取父母为即将出阁的女儿所预备的嫁妆,好些家损失不轻,严重的男女两方亲家反目成仇,因为筹备一份嫁妆并不容易,男方却不甘心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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