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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位夫人共乘一辆马车,准备进城去了。

  山下的田野开始由绿转黄,丰收的季节来临,庄稼人家忙着收割,池申戏水的鸭鹅状得正肥,茅房土舍前,老翁老抠伴着学步娃娃戏耍,黄犬守卫门庭,笑看半大孩子追着群鸡玩老鹰捉小鸡。

  席夫人笑道:“为了我,倒要你们陪我坐车,要不然,宝宝的‘雪狮子’和玉竹的。‘火凤凰’可一试身手,让城里的人大开眼界。”紫玉竹报以微笑。“不妨,火凤凰怀胎,让它好好生下小马才是道理。”

  宝宝则欣赏恬静的乡野景象,心里美滋滋的。

  “这些人,没有一个会哀叹不幸吧!”

  “大概吧!”席夫人附和。

  紫玉竹的表情有些不认为。“愈是纯朴无知识的小老百姓,愈有辛酸在其中。

  遇到酷夏无雨的时候,有一首诗歌是这么唱的:‘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到寒科,许多穷人家挣扎于饥寒边缘,白眉易的‘卖炭翁’诗里有几句:‘卖炭复钱何所营?身上衣裳口中食。可怜身上衣正单,心优炭贱愿天寒。’只不过今年幸逢风调雨顺,他们才有一口安乐饭吃。”

  “老是把事情往坏的方向去想,未免自寻苦恼。”宝宝不肯被弄拧了好心情。

  “‘布种般般有,赖作生涯件件无’,只要肯在‘勤’字上下功夫,日图三餐,夜图一宿,总不是有着落。”

  紫玉竹也只是纯粹抬杠,不再多说了。她嫁来数年,对宝宝的过去多有了解,对一个从未饿过、冻过的人而言,社会诗人的诗句也只是诗人的多愁善感罢了!

  她再要争辩,倒像是故意扫兴,那是很不智的。

  其宝,宝宝并不像紫玉竹以为的那样天真,她觉得真正碰到可怜人时再伸出援手即可,不必四处去问“你需要帮助吗”对不?

  席夫人笑着打圆场,移转目标:“等会进了城,看看要买些什么供品,是要一起买还是分开买?”

  宝宝老实说:“我第一次去娘娘庙,全赖席夫人费神了”紫玉竹亦赦然。“我也不懂。”

  席夫人笑道:“好、好,一切由我打点。”

  她们三人各自拿出一份钱,在这事上倒不可推辞。用自己的钱买香烛供品,功德才是自己的,不可赖皮由别人代垫。

  进了城,马车停在放生池前,着车夫守候,三位夫人随着人潮在街上拣好的供品,进娘娘庙里烧香祈愿,各自许下若一举得男将如何还愿。

  出了娘娘庙,各自怀抱着一团喜悦,感觉希望无穷。可是,谁也不肯说出自己许了什么样的愿,怕说出来就会失灵。

  既然进城,女人家少不得东逛逛西走走,买一些零零碎碎、花里乎哨,不一定会用到的东西,通常一两个月后,会在某些丫头身上发现到“原来用在这里”。

  好东西当然有,不过,一来要有眼光,二来可遇而不可求。在古董铺,宝宝对一尊镀金药师佛像犹豫不决,据说是唐朝古物;紫玉竹看上一个可装首饰的金花银盒,银盒上的金色花纹十分细腻,一说是辽画公主用过的。店主最擅于察言观色,心知这两位是出得起高价的,便一再鼓吹,但求做成买卖。

  正踌躇着,突然听到席夫人催道:“快过来看看。”

  三位夫人便挤在门口看热闹,原来是一对男女当街拉拉扯扯,口出恶言的互相叫吧。一时间可看不出他是何种关系,那男的是一副老实庄稼汉模样,口齿都不甚伶俐;反观那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有点俗气,却颇有几分姿色,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那庄嫁汉给气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你当自己真个成了凤凰吗?他不过在玩弄你……就像玩弄妓女一样……”

  “放你娘的屁!”女人的目光好象锥子一样直刺那男人,涂着寇丹的纤纤食指更直接指到男人鼻头上:“吴阿山,你给老娘听清楚,今天你能吃饱睡饱,全是沾老娘的光,要是再乱放狗屁,那是你自己给自己难看!”

  “娇娇……”

  “不许再跟来!我不想陪着你天天吃冷羹残饭。”

  “我……我可以给你吃热麦饭……”

  “好啦,你不要再啰唆了,麦饭是给穷人吃的。”

  “你以为自己发了、富了?你知不知道村人都在嘲笑……”

  叫娇娇的女人完全听不进去,忽闻对面酒楼上有一位风流公子探出头来叫唤,她赶紧换了一张笑脸,娇滴滴的响应一声,拋下男人,摇摇摆摆的去了。

  叫吴阿山的男人垂头丧气的消失在街头,一副可怜相。

  秦宝宝三人都很同情他,却不方便插手。古董铺的店主还想将她们请进去,她们已扫了兴致,打道回府。

  女人往往一时冲动而买下许多不必要的东西,一旦那股冲动消失,看都懒得再看一眼,别提掏腰包了。因此,专门做女人生意的聪明店家都明白商场如战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良机一失难再回。

  出了城,三女皆静默着,均感到人间不平事太多太多。

  世事如白云苍狗,无限变迁。看起来与世无争,只图温饱的小老百姓都逃不掉酸人心脾的苦涩命运,令人惆怅。

  正自心情沉闷,马车不打招呼便骤然停下,三女均颠了颠,才要责备,那马夫已狂叫:“不得了,有人上吊自杀!”

  紫玉竹当先抢出,一照眼,果然有人吊在树上,二话不说,拔下金钗运气一挥,割断绳索,那人滚倒在地上。这时车夫也赶过来救人,总不能教如花似玉的夫人跟这男人口对口的渡气施救吧!

  三位夫人在一旁观看,心中打突:“是刚才那个阿山。”

  席夫人纳闷:“他干嘛寻死。”

  紫玉竹说的干脆:“老婆偷汉子啠 �

  宝宝不屑道:“那也不用寻死,果真忍不下一口气,一纸休书把不贞的老婆休了不也干净?法律是人定的,休妻很方便。”紫玉竹道,“我看事情没那么简单。”

  宝宝不以为然。“再怎么难应付,都比寻死容易吧!”

  紫玉竹不得不同意。“大概一时想不开,钻进了死胡同。”

  席夫人道:“哎,别说了,他醒来啦!”

  这吴阿山也真绝,死里逃生之后,竟像无理取闹的孩子一样号陶大笑。“为什么要救我?谁要你们多管闲事……我还是死了干净……”

  谁耐烦听一个男人要死要活的?

  “嘿,”宝宝也绝,把绳索递给他。“既然你一味寻死,我们救你反而有错,你就再死一次吧!说来也巧,我生平没见过上吊死的人,今天正好大开眼界。”

  “喂,你还磨蹭什么?快点上吊叼!”

  “你……”吴阿山一阵血脉愤张,继以浑身抖颤,便显出几分活力。

  “嚷,说要死又不死,究竟什么意思?”宝宝丝毫不以为他的愤怒为意,吩咐车夫:“小蔡,你好心帮他一帮,挑一处结实的树枝,把绳索绑好,顺便把他扶抱起来,把他的脖子夺进吊颈圈里,送他上路吧!”

  小蔡虽不明白其用意,却懂得听命令,着手办起来。

  “你们……”吴阿山张口结舌。

  宝宝笑嘻嘻的打量他:“待会儿我可要好好估量一下,一个人从上吊到死亡需要多少时间?这对医道研究颇有用处。”

  “不,不……”。

  小蔡孔武有力的把一个结实的庄稼汉打腰间整个捐起来,往吊颈圈移去。这好比亲眼看自己被谋杀,恐惧的感觉胜过一切,求生的意念直冲脑门,吴阿山开始挣扎反抗:“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救命啊——有人要谋财害命--”宝宝比个手势,小蔡把吴阿山放倪在地上。这一回,吴阿山产生“死里逃生”感觉,不同于上一次,真正绝了寻死的念头。

  “你也差不多一点!说要死的人是你,好呀,我成全你,却又嚷嚷‘谋财害命’,你这一喊要是把村人给引来,闹笑话的人是你!”宝宝毫不客气的说:

  “就凭你,有财可谋?有命可害?这钱财你肯定是没有的,再则也不会想不开上吊;这命嘛,也是我们所救,不然如今你已到阎王那儿报到。”

  吴阿山如何斗得过伶牙俐齿的宝宝,只能默默垂泪而已。

  “哎,你一个大男人别只会哭行不行?”宝宝最受不了人家哭哭啼啼,只好投降。“好啦,好啦,你有什么委屈全说出说,我们帮你便是。”

  席夫人亦劝道:“人生没有解决不了的事,你何苦想不开?你遇到何等的困境,不妨说来听听。”

  紫玉竹正色道:“要你说,你就说吧!”

  不愧是统领过一帮派的宫主,一发号施令,男人也要乖乖听从。

  吴阿山便支支吾吾、断断续续的把前因述说。原来他是一名佃户,承租一位姓李的财主家的田地,生活尚能温饱,夫妻感情也不错;不料半年多前,忠厚的李老爷一病而亡,继承产业的李少爷却是为德不卒的花花大少,头一回来巡视自己的财产,便对他的妻子王娇娇露出色瞇瞇的表情,继而以腮脂花粉、绫罗绸缎诱惑王娇娇上勾,她受不了男人痴缠,更受不了物质诱惑,终于和李大少暗渡陈仓。纸包不住火,这事在村里沸腾地传开来,终于给吴阿山逮到一回,谁知李大少满不在乎,不以为耻的说以减租五石为条件,叫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吴阿山原本想拼命,只要老婆说她是被逼的,他会为了她的清白而战,结果是王娇娇对他投以不屑的一眼。吃惯大鱼大内,哪里还会觉得菜根香呢?穿过软罗丝绸,布衣的粗糙如何还耐得住?尝过在城里的繁华多彩,乡下田间的粗活简直是一种对美女的虐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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