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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到妈妈还不满足?」

  一星期的时间过去,事情仿佛没有任何进展,啸天、雪曼、凝若他们都没有任何表示,表面上,谁都显得平静,甚至啸天。

  他从外地回来,按时回公司处理生意,按时回家,平静得前所未有。他做了一件事,是吩咐花店送同样的两束花到不同的地方,一束给雪曼,一束给凝若。

  凝若没有离开香港,她好象忘了这件事。她又常常坐在书房的矮桌子前,慢慢地串着她的各种玉石绳结,非常专心一致,就像往常的许多日子一般。

  雪曼开始设计一套新的珠宝,非常繁复的古典设计,把全副精神都投了进去,以致浑忘四周的一切。

  也许不是真正浑忘。每次宁儿回来,她眼中总会闪过一丝热烈之色,闪得太快,没有人捕捉到。

  雪茹已回新加坡,她对目前的情形很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她说,「我该做的事已做,以后怎样你们自己负责。」

  下着微雨,何哲开车到凝若处。他已习惯在放学或下班之后来陪她。母子俩之间的话并不多,奇异的融洽和了解却越来越深。

  看着凝若把一串细小的银白色珠子串在一起,那样专心凝神,那样的一志不二,突然的感动令他捉住了她手臂。

  「让我搬来陪你住。」他说。声音有点哑。不知为什幺他竟了解她穿珠子的那份细致感情,就像她对啸天。那是种古典的,现代再难拾的情怀。

  凝若的手轻轻一阵颤抖,珠串落在矮桌上,散了。

  「不。目前这样很好。」她是那样温柔平静,手颤抖的仿佛不是她。

  「让我陪你。」他的声音哽咽住了。凝若二十年的孤寂震动了他全部心灵。那些珠串玉石毕竟是死物,玉石无情,凝若── 凝若──

  「看,它散了。」她轻轻说。用手摆住那些珠子。「我得从头再穿。」

  「以后别再穿这些,我陪你。」他恳求。「我们出去散步。」

  「这与我们的事没有关系。」

  「不要把事情看得太严重,如果你找不到我呢?如果你不知道姑姑就是王凝若呢?」

  「你要爸爸亲自道歉?」

  「从未这幺想过。」她笑。「你是我的儿子,阿杰也是,这不会变。」

  「宁儿也是雪曼阿姨的女儿。」他说。

  「什幺?」她呆怔一下。

  「宁儿原来是雪曼阿姨二十年前的女儿。」

  凝若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凝聚一抹光亮。

  「谁告诉你的?」

  「她自己。宁儿自己。」

  「很好。」凝若拍拍她的肩膀。「很好,现在让我们回头走,我想回家。」

  「我们才出来。」

  「散步的日子多着呢!」她笑得好美丽好宁静。「你担心什幺?」

  「你常常改变主意?」

  「从不。」她挽着他的手走进家门。「但有的时候或者应该考虑一下。」

  雪曼那套繁复精细又极美丽的古典首饰设计已经定稿,晚上,她喜孜孜地让宁儿看。从那细致的线条、工整的绘图上看得出她付出的精神与努力。

  「这是我最满意的一套设计。」她说。这是昨夜临睡前她对宁儿说的。

  今日宁儿放学回来,家里出奇地静,静得仿佛没有人般。她上楼,看不见雪曼,又到工人房,见到珠姐正在整理行李。

  「你要去旅行?珠姐?」宁儿诧异。这忠心耿耿的女仆早当此地是她家。

  「回乡下一阵,少奶放我假。」珠姐笑。「刚送完少奶飞机。」

  「妈── 她去了哪里?」宁儿更吃惊兼意外。「什幺时候走的?」

  「上午就出门。她没说去哪里,司机和我送机。」珠姐交上一封信。

  「少奶给你的?」

  「宁儿:

  我很快乐地上飞机。你说过,每个人都该做点有意义、有用的事,我开始我的第一步。我去巴黎,不用担心我,总要试试我的能力,探测一下我的价值。也许很快回来,也许住得久一些,但我一定能好好照顾自己,到了那边会给你电话。好好看守我们的家。

  妈妈。「

  「她什幺都没有说?」宁儿急起来。「她根本什幺也不懂,不会照顾自己,你们为什幺让她离开?谁替她办的手续?买的机票?」

  珠姐瞠目以外,她什幺都不知道。甚至替雪曼做所有事的陈汉也不知道。陈汉打电话问航空公司,问机场,问移民局,是,雪曼是上了去巴黎的航机,手续是她自己办的,票是她自己买的,一切都是她自己决定的。宁儿不得不把这一切告诉啸天。

  「她走了。」啸天紧张而激动,也有点茫然。「她什幺都没说就走了?」

  「你有什幺打算?」宁儿盯着他。

  「我去找她。」

  「然后呢?」宁儿一点也不放松。「你总是冲动之下做所有的事。」

  「我们不能任她一个人在外。」

  「你曾任姑姑在外二十年。」陈汉说。

  啸天的脸一下子胀得通红, 无言以对。

  「你想过── 事情该怎幺做吗?」宁儿放柔了声音。他毕竟是父亲,虽然他并不知道。

  「我不想伤害她们任何一个。」

  「二十年前你就这幺忧柔寡断?」陈汉又说。

  「什幺意思?」

  「陈汉── 」宁儿警告。

  「没有隐瞒的必要,又不是什幺大不了的事情。」陈汉笑。「宁儿是雪曼二十年前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你。」

  啸天一脸茫然,一时间回不了神。他完全不明白陈汉说什幺,雪曼的女儿?父亲是他?二十年前他和雪曼有什幺关系──

  啊!二十年前他和雪曼有什幺关系?一剎那间仿佛头顶如中重击,似真似幻,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来。他对雪曼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的熟悉,他对她恍若隔世的感觉,他无法抑制对她的一见钟情,这这这── 是否都是真实的一切,二十年前他们曾相识?

  「请你── 说清楚。」他激动站起来。「到底是怎幺回事?为什幺我全不知情?」

  说到后来全身震抖起来。

  宁儿望着他,能怪他吗?当年凝若离家,他用酒精麻醉自己,恐怕也是在凝若和雪曼的矛盾中,他── 始终是父亲。

  她用手轻轻地握住他的。

  「妈妈和你不是隔世姻缘,没有这样的事,二十年前你们有了我,但也有姑姑,才发生了所有事。」她说。

  「但是雪曼── 」他哑着声音骇然叫。

  于是宁儿尽量用平静的声音把所有的故事说一遍,说得婉约平淡,她不想再刺激不能置信的啸天。

  「不不,不可能有这样的事,」他脸色苍白,双手插进头发。「不可能有这样的事── 宁儿,你骗我。」

  「你始终要面对现实一次,」陈汉微微皱眉,「两个出色的女人为你牺牲二十年,如今,该你做些什幺的时候了。」

  在凝若的书房中,阳光斜斜地从窗格中射入。她静静地坐在那儿,面前是一线泛黄的陈旧照片,照片上是她和啸天还有只有三四岁的阿哲。她的全部精神都在那张照片上了。

  有人轻轻从门外走进来,高大的身影遮住了照在她脸上的阳光。她并不抬头,她知道是谁,他该来了。

  「凝若。」啸天坐下来。

  她抬起头,平静的眼光和神色。

  「我从来不愿影响你,二十年前后都是。」

  「当年你因为她而离开?」他问。激动中有着巨大的疲乏。

  「总有人要离开。」

  「你知道她和她的孩子?」啸天再问。

  「是。」凝若说。

  「你认识她时不什幺不说?」他叫。

  「你不曾说过她叫陈雪曼。」她冷静地。

  「我竟然── 对不起你们俩。」

  「没有谁对不起谁,感情的事谁能勉强?」她笑。「没有你,我们都过得很好,不是吗?」

  「凝若── 」

  「你不必为难。我不要求回家,也不要求跟你一起,」她摇摇头,「你的痛苦矛盾在我眼里很多余。」

  「我对你有责任。」

  「是你说的。我不要求你负责。」凝若望着他。「二十年前已不要求。」

  「你令我难堪,为什幺你总不能用平和的语气对我?」

  「你是好人,也有很好的条件,但我们个性太不同,无法相处。」她说得认真,「也许有过感情,那已过去,不是困扰你的任何理由。」

  「可是孩子── 」

  「她民有孩子。」凝若正色。「你们有感情,你不该犹豫这幺久,让她离开。」

  「你不明白我的感觉。」

  「没有两全其美的事,」她笑了,「你是这样想,是不是?你还是那幺天真。」

  「若去找她,我良心不安。」

  「不找她,良心可安?」

  啸天并没有去找雪曼。

  一个仍有良心的现代男人,做事无法那幺潇洒,潇洒得可以不顾后果。

  日子就这幺过下去。

  暑假到了,陈汉拿了假期陪宁儿去巴黎探雪曼,他们急于知道在巴黎住了两个月雪曼的近况。雪曼在她租的公寓里接待他们。她看来丰润了些,神采飞扬,自信而愉快,和香港时的模样差别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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