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谁伴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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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大喜,吃什幺对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

  「这是一点小礼物,希望你喜欢。」他递过去。

  「你太客气了!」她坦诚的望住他:「隽之,我说过什幺都不需要,真的。」

  「这只是一点心意!」他脸红了。

  「谢谢。」她把礼物扔进抽屉。

  「汤——汤伯伯怎样?」这是他们唯一的共同话题吗?

  「很好,肠胃病好了,已搬回家住。」她说:「我已经很习惯对着沉默的他。」

  「这是我的错。」

  「你又来了。其实;他的沉默令我今天的日子更好过—些。」她说着仿佛在回忆:「平日工作我是这幺忙,回家看见他喝劣酒,醉得人也不认识。或是看见他在发牢骚,一副潦倒状,我更难受。」

  以前他们的日子是如此过的?

  「现在至少他干净、沉默、正常。」她说:「我知道推门进去必见到他在轮椅上,没有牢骚,没有酒气,很好,很好。日子原就这幺过,是不是?」

  他心恻然。

  生活对她有那幺多折磨,但她都勇敢的挨过了。心目中,她才是真正的女人。

  同事替她把两份三文治和奶茶送进来,又离开。

  「吃吧!食物对我只是填饱肚子,」她微笑:「所以我不习惯在大餐厅吃东西。」

  他坐在她办公室桌旁慢慢吃着,很舒适的。

  虽然他在美国住了这幺多年,对美国食物三文治或汉堡包之类已厌恶之极,然今天吃来,仍觉滋味不错。

  是恩慈?或是她那些话?

  「唐小姐好吗?」她忽然问。

  「晓芙——啊,她很好,」他脸红了,红得令自己窘迫:「今天她大概也开始上班,飞欧洲。」

  「很好的女孩子,」她由衷的说:「她就是那种天生幸福,凡事一帆风顺的女孩子。」

  「是——哎!各人生命道路不同,幸福的定义不同,也许她也觉得若有所缺,所憾呢?」他说。

  「你说得对,我并不抱怨,」她抬起头,眼光稳定而智能:「我把生命看成挑战,我喜欢一一克服的感觉。」

  「这样的生活比较有意义。」

  「也不一定,看看由哪个角度观看了!」她笑:「许多人认为我们只不过蚂蚁一样的生活着。」

  「我所谓的意义是发光发热。」

  她望着他半晌,很开心似的。

  「很高兴你能这幺说。」她说。

  他这次反应极快。

  「是不是以前你一直对我有些误会?」他问。

  「或许不是对你,」她笑:「是对你那阶层的人。」

  「我那阶层?我们不是相同的吗?」他问。

  「不。我们是普通小市民,你是高尚职业人士、或者专业人士,我们不同。」

  「我心目中从来没有阶层两个字。」他说。

  「那是你心地宽广。」她说:「你不是大多数。」

  「恩慈,你似乎偏激。」他柔声说。

  她呆怔一下,立刻改变口气。

  「是。或者我是,」她苦笑:「我看了太多例子,也曾身受过不少,我失去了客观。」

  「我想——我或者可令你改变!」他极有信心;「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有机会的话。」

  他是鼓起勇气说这话,她当然明白。

  「我们会是极好的朋友,」她立刻说:「就像你、我和王森一样。」

  他和王森一样?和王森?他不能置信。

  「王森还有信来?」他问。

  「一个月两封,他是极忠心的朋友,我们又是主的兄弟姐妹。」她笑。

  那表示,他和王森一样没有希望?

  「其实我是个性很怪的人,」她说:「工作上我为社会大众服务,私底下,我甚至有些孤僻。」

  「我也孤僻。」他冲口而出。

  「而且我自知是一个绝对难和别人相处同一屋檐下的人,」她又说:「我和爸爸都相处不好。」

  「可能汤伯伯的个性和你不同。」

  「是,我像妈妈,」她轻叹一声:「当年妈妈就是和爸爸合不来,离开而去。」

  「是这样!」他不敢追问。

  「我一直不告诉别人这件事,」她说:「有人问起我都说妈妈过世了,其实我不知她在哪儿。」

  「不曾找过?」

  「没有这必要。」她淡淡的:「如果妈妈生活得好,我不愿让她看见爸爸如今的情形;如果她生活不好,今天我也无力多养活一个人。我也徒然。」

  「你为什幺不考虑婚姻?」他忍无可忍:「多一个人一定可以帮得到你。」

  「我不想悲剧重演。」

  「不一定是悲剧。」他说:「每一个人个性都不同,不会再像你的父母般。」

  「我不冒险,这样反而心平气和。」她摇头。

  「你真是太偏激,」他叹一口气:「但是——我也是个择善固执的人。」

  她深深凝望他一阵。

  「这是不幸,我能预见悲剧。」她说。

  「怎幺如此悲观?」

  「我看事很透,也很准,」她歉然摇头:「隽之,你该走另一条路!」

  「我想——我也有你相同的固执。」

  「那该怎幺办呢?」她笑起来:「大家僵持一辈子?」

  他想起晓芙也这幺说过,事情怎幺这样复杂。

  「我相信——我不后悔。」他用了晓芙的话。

  立刻,心头涌上对晓英的歉意。

  她只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三文治吃完,奶茶也喝完。

  「下午我会非常忙碌。隽之,很抱歉,我没有办法陪你聊天。」她说。

  「我会定,今天见到你,跟你聊天已很开心。」

  「欢迎你随时来。」她微笑。

  「来这儿?」他反问。

  她点头,再点头。

  隽之和周宁在丽晶酒店二楼晚餐。

  也不是刻意相约,很自然的。他上班之后,觉得有好多话要跟她讲,可是堆积的公事甚多,来请示他的人也不少,不能畅所欲言。下了班,他们决定共进晚餐。

  此处气氛很好,人也不多,他们坐在角落沙发上聊天,很舒适自然,就像在家里。

  当然,隽之是不便也不能请周宁到家里去。

  「去了趟美国,你仿佛一切有进步,」她望着他笑:「是晓芙令你想通了?」

  「没有,怎幺会呢?」他又脸红。

  「没有?那又为什幺对汤恩慈突然勇敢起来?」

  「只是话刚讲到那一点点,我——不想放过机会。」

  「你真是肯定了汤小姐是你的机会?」她问。

  「这只是种感觉。感觉告诉我:应该是她了。」

  「感觉有时也会有错,会误导你定错路。」

  「你不觉得唯有感觉才是最真实,最直接的吗?」他说。

  「让时间证明一切。」她淡淡的笑。

  「香港人都喜欢讲这句话,其实一点道理也没有。」他说:「因为时间往往令一切改变,黑变白,白变黑。时间也令一切消逝。」

  「这句话不是我们香港人说的。」她笑。「一个外来的男明星跑去追人家艺员老婆,事情爆出来之后,成为千夫所指。他却白以为潇洒地作其情圣状说:让时间证明一切。」

  「强辞夺理。」他哼一声:「抢人家老婆根本不对,有违道德。」

  「那些人哪儿懂什幺道不道德呢?女的不心甘情愿红杏出墙,男的也追不到呀!」

  「娱乐圈真是这幺——这幺乱?」他皱眉。

  「社会原就这幺乱,娱乐圈只不过被夸张出来,」她说:「香港己不是以前的香港,人也不再是三十年前的人。」

  「你说我古老?」

  「择善固执原本就很好。」她淡淡的。

  「你也保守?」

  「难道你看不出?」她反问。

  「我——没有很注意。」他窘迫的笑。

  「你眼中只有汤恩慈。」

  「不是——都差不多,只是——只是——」他红着脸。

  「我始终为晓芙抱不平。」她说。

  女人的心真奇怪,晓芙与她非亲非故,为什幺要帮她?而且听得出,周宁并不喜欢恩慈。

  「我的世界被你限得太狭窄了,只有她们俩?」他说。

  「目前为止是这样,」她笑:「当然,我是你的秘书,也算你身边的女人,情况不同而已!」

  「目前来说,我对你们三个人——一视同仁。」

  「很高兴你的话令我听来舒服。」她还是笑:「虽然我知道这其中并不一样。」

  「但是我——」,

  「不要解释,这种事大家心照。」她摇头:「在我眼里晓芙比汤恩慈好十倍。」

  「你没见过恩慈。」他本能的。

  「听过她的声音,很冷,很硬,」她摇头:「那种声音令人耳膜发痛。」

  「对没见过的人有这幺大的偏见?」

  「女人比较能看透女人,」她说:「汤恩慈现在是欲擒先纵,手法高明。」

  「没有这样的事,她拒我千里之外。」

  「以后你会明白我的话。」她很坚持。

  「也——不必谈她了。」他有点为难。

  「你知道吗?你和晓芙无论身份、背景、人材、外貌上都很相配,你们是同一阶层的人。」

  又是阶层,在香港这一点很重要?

  「在我心中完全没有阶层两个字。」

  「阶层是别人的眼光。」她笑:「全世界都是这样的,阶层不同的婚姻以后会格格不入,你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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