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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潘烈,她必须装得那幺冷淡,这件事简直越来越难做了,即使她是个好演员,也抑制不了心里面的真正感情起伏。

  她说自己是戏子,她是高估了自己!

  潘烈提醒她记得上楼找寻真面目,然而真面目——她不知道,现在脸上的难道不是真面目?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面具。

  人很奇妙,有时以为很了解自己,想真了,却又仿佛什幺都不知道。

  思嘉好矛盾,该怎幺应付潘烈?不,不能说应付,她发觉对潘烈——已不止只是好印象那幺简单了。

  她喜欢接近他,也极想接近他,跟他在一起时心脏跳动都快些,那是很愉快的时光。但她知道不能接近他,更怕接近他,因为他是火。

  她担心自已有一天会燃烧起来。

  她的脸也发起烧来,她不得不承认,潘烈是个令她心动的男人,这种心动以前没有尝过。也许潘烈说得对,以前她不曾拥有过爱情!

  爱情——她在电影里演过,在小说中看过,的确不同于她和庞逸间的,他们太平淡,太顺利,太没有火花。爱情该是潘烈那种。潘烈——她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被这样强烈如火烧,更被尊重的爱情现在正环绕着她,问题是她接不接受!

  她深深吸一口气。问题是她接不接受!

  她接不接受?

  矛盾过后,心里留下—抹轻叹。

  她是明星,是演员,用她自己口气说是戏子,她本该是这幺执着、保守的人。加上她性感的韵味,她天生于眉宇之间的风情,谁相信她内心这幺传统?她的内心觉得婚变是罪过,外遇更是不可饶恕!她的内心甚至不属于这个时代!

  看看挂在墙上的结婚照片,她和庞逸都在笑,似乎是幸福,又似乎不是,那笑容是那样淡,淡得不可能掀起任何涟漪。

  一个在银幕上演遍天下爱情戏的人,居然不懂爱情,这是怎样的讽刺?她觉得可笑,又莫名其妙地觉得可悲,她这样光芒四射,红遍整个东方的女人,竟不懂爱情。如果碰不到潘烈,她的一生就这幺默默过下去,但是,现在遇到了潘烈,她又该怎幺办?

  她又想起冷感的事。

  她真冷感?或庞逸令她如此?象刚才,潘烈只不过紧握了她的手,她就象火烧般的难耐,她不得不甩开他来平抑自己!

  冷感——因人而异吧?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虽然她没睡着,也吓得跳起来,抓住电话,还不停地心跳喘息。

  “喂——”她不安。

  她以为是潘烈,只有他才会这幺做,才会这幺不顾一切,只有他!

  “思嘉,我,庞逸!”遥远而不真切的声音,“电话太晚,没吓着你吧?”

  庞逸?立刻她就失望了。

  “有一点点,我已睡了。”她说。

  “对不起,我急于打来。”庞逸的歉意很深切,“两天多了,我没有听见你的声音。”

  这样的话以前他也说过,她曾经很感动,但今夜听来——她觉得肉麻,汗毛都竖了起来!

  “工作——顺利吗?”她扯开了话题。

  “工作不成问题,永远难不倒我。”他自负地说,“我已买了两套非常好的电影。”

  “那很好,什幺——时候回来?”她没有话题了。

  “你要我回来的话,明天我就回来,”他平静而愉快,“否则我想多等几天,多看儿套戏。”

  “还是做正事重要。”她说。

  对他的平静愉快,莫名其妙地有了反感。

  “那幺,四天之后,星期天我回来。”他说,“很对不起,打扰了你的睡眠。”

  她没出声。

  他不必这幺说的,明知道她该入睡,此地是深夜——忽然之间,她觉得背心发凉,一个意念冒上来,再也无法平抑下去。他并非真想听听她的声音,而是故意在这时打电话看她在不在家?

  会——这样吗?

  丑恶,想吐的感觉一起涌上来,是——这样吗?

  “还有事情吗?”她强忍那难受的感觉。

  “原本就没有事,只想听听你的声音。”他说,“你好好休息——”

  “如果我现在不在家呢?”她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幺说,这分明有负气的味道。

  “我——没有想过,”他明显地呆楞一下,“你不拍夜班戏,除了应酬极少晚上出去。我真的没有想过。”

  “好。再见。”她的心很冷。

  “我会再打电话来。”他说。

  “也在深夜?”她问。

  “不,当然不会。”他温和地笑了,“或者我今夜也不该打,看来真的打扰了你!再见。”

  她甚至没再出声就挂断了电话。

  庞逸是现在或一直用这种不着痕迹的方法在刺探她?庞逸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她?

  她的心更冷,更硬了,她从来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她还一直在为潘烈的事而矛盾,却原来——庞逸根本没真正相信和放心过她!

  庞逸把她看成什幺?一个戏子?所谓戏子无情?

  深夜,独立守着一间大房间是痛苦的,尤其当她的心是如此的不平静。

  她把台灯扭亮了一点,顺手拿出本书,或者看看书吧!是庞逸的电影理论书藉,越看越闷,她放弃了,再找一本电影杂志,还没翻开,就看见封面上潘烈的照片。

  潘烈穿了一身黑粗布的古装,非常的粗犷、刚强,一脸孔的正义,一脸孔的侠气,手上抓着一柄刀。那抓刀的手却修长细致,不象那些懂功夫的打仔明星,倒象个儒生——他的眼睛沉郁深沉,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愤怒,有一抹难言的反叛。

  思嘉第一次真正看清楚了他,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没有那样光芒逼人,照片不会逼着她闪避,但照片依然强烈地震动着她的心。

  掩上照片,她不能再看下去,否则今夜休想入眠。

  把自己舒服地安置床上,但怎幺也闭不上眼睛,今夜似乎发生了很多事,但——实在并没有什幺事。她心中的感受千变万化。

  几乎过了整整一个钟头,她仍然没有睡意,她想起了苏哲。她是个了解一切的人,能跟她谈谈吗?

  这念头一起就再也抑制不了,她起床拿出电话簿,找出苏哲的电话,没有再考虑地就拨了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听见苏哲惺忪的声音。

  “喂!什幺时候了?知不知道?”苏哲显然被激怒了,“不管你是谁,你不知道现在该休息吗?”

  “对不起,苏哲,我是叶思嘉。”她窘迫。

  “啊!思嘉,”苏哲在一秒钟之内就清醒了,“怎幺会是你?你在哪里?你有什幺事?”

  “我在家。”思嘉忽然后悔打这电话,她该说什幺?“我——睡不着,想找你聊聊天。”

  “庞逸呢?”

  “他去了英国,对不起,我太冒昧了——”

  “不,”苏哲说,“其实我刚睡着——”

  也许是惊觉着讲错话,立刻停口。

  “你也刚睡着,三点多了,你在做什幺?”思嘉问。

  “我——当然写稿,”苏哲像是强打哈哈,“也好,我现在睡意全无,我们聊到天亮吧!”

  “行吗?你还要上班!”

  “我惯了,几个通宵不算什幺,我们的工作就是如此!”苏哲爽快地说,“喂!有没有兴趣开车来接我?我们找个店吃东西,肚子饿了!”

  “好,我立刻换衣服来,”思嘉被苏哲的豪气感染了,“你等我,十五分钟。”

  “我在大厦楼下等你!”苏哲愉快地说。

  思嘉换上牛仔裤,随便披了件外套,进车房,跳上她的跑车怒吼而去。

  她才离开,管家房里的灯光亮了,可是她没看到。

  十五分钟,两个女孩子见面,两人互相凝视一阵,无言的了解在彼此心中扩大。

  “上车吧!我肚子也饿坏了。”思嘉也变得爽快。只不过大半夜,她变得和以前大不相同。

  苏哲亮晶晶的眼睛在思嘉脸上停留一阵。

  “刚才潘烈找过你?”她真的了解。

  思嘉点点头,然后又说:

  “他走后庞逸又来电话。”

  “于是你就睡不着了?”苏哲笑。

  “我睡不着的原因是——我发现情形原来和我以前想象的完全不同。”思嘉说。

  “我不明白。”苏哲皱眉。

  “我会慢慢告诉你,我们可以一直谈到天亮。”思嘉说。

  苏哲又望着她,是谁令思嘉改变?潘烈?庞逸?或是她自己?

  一连几天,思嘉、潘烈都各自拍戏,没有见面的时间,但潘烈的电话不停,总打到片厂里。思嘉有空便接,没空就不听,很自然地看出,她不再拒绝“他是个朋友”的这种念头。

  星期天思嘉没通告,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庞逸今天回来,他们绝对不会在这个日子派通告给她。

  思嘉反而闲得无聊。

  潘烈还没打电话来,她不知道他要不要拍戏,心中浮浮荡荡,无所依归似的。又不想主动打电话给他,还没到那种程度吧?

  庞逸今天会回来,但她更希望听到的是潘烈的电话。也不一定要见他,但知道他的动向,听到他的声音至少能令人定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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