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烟水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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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她吸一口气,「让我们去拾贝壳吧!」

  「贝壳?你才说不喜欢?」他惊讶的。

  「我能假装喜欢吗?」她跳下大石,含有深意地说:「人生并不十全十美,我若有能力,我便愿使人生更美!」

  他呆了,多少时候,似乎才一瞬间,亦筑竟长大了,不,成熟了,女孩子的成长,真是那么使人讶异?

  「好,我陪你去拾!」他也跳下来。

  亦筑已走得很远,并一直快速的往前奔去。之谆在后面追着,追着,她真是个顽皮的女孩,不是吗?

  「亦筑——」他追到她身边,用力抓住她,把她拉到胸前,当她转身的一刹那,他

  呆怔一下,亦筑那清秀的小脸上,竟布满了泪痕。「亦筑,怎么回事?」

  她咬着唇,一抹倔强之色在眉宇间闪动,她不说话,眼泪也不再流下来。

  「为什么,告诉我为什么!」他急切的摇晃她身体。

  「我爱你,我情愿接受一切,委屈的,难堪的,」她坚决地说:「但是,你对我的感情,即使不完整,也希望——能更多一点!」

  「哦!亦筑!」他激动的用力拥抱住她。「亦筑,我的小东西,你在说什么?亦筑,你知道吗?我爱你,我爱你!」

  亦筑闭上眼睛,一串泪珠又滚落下来。之谆动情的,专注的,全心全意的吻她的脸,吻去她最后一滴眼泪,然后放开她,半责备的问:

  「小东西,你又误会了什么?」

  「我很像她——至少某些地方像她,是吗?」她委屈的。

  「哦,天!」他高声笑起来,「你怎会想到这些?我想不到你也会这么小心眼儿,我以为你洒脱得很,女孩子啊!」

  「难道不是?」她低下头说,「你不是把我当她的影子?」

  「唉!」他叹一口气,「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能这么说?如果我把你当她的影子,我未免太卑鄙了,是吗?」

  「那你为什么——」她头垂得更低。

  「因为我爱你!」他再度拥住她,「知道吗?你像面镜子,使我看清自己!」

  她惊喜的抬起头,他深情、带笑的脸已压过来,她觉得心脏悸动,一阵晕眩,他温暖的、柔软的唇已落在她的面上,她闭上眼睛,别再想那些事了,钻牛角尖,只是自寻烦恼!

  他们找了一块能容两人的平滑石头坐下。亦筑的头倚在他宽阔的肩上,两人就这么依偎着。沉默,似乎比言语更能增加互相的了解。天渐渐暗了,深秋的凉意更重,亦筑觉得有点冷,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颤,之谆立刻惊觉,脱下那件米黄色灯心绒猎装。,披在她肩上。

  「冷了吧?回去好吗?」他低低的问。

  「不,我喜欢这里,多留一会儿吧!」她仰望着他。

  他动情的低头轻吻她—下,凝视着她的眼睛。说:

  「我知道你的感觉,像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一样,」他笑笑,「这里风景并不特别,却有一股平凡的吸引力!」

  「平凡的吸引力?」她沉思着,然后笑起来。「我曾说过我很平凡,且安于平见,我喜欢这里,原来因为我们相像,你这句话耐人寻味!」

  「耐人寻味的是你的眼睛,你知道吗,来到这里,你的眼睛就变成海水般的深蓝色,我怀疑你是河中的精灵!」他温柔的手指轻轻的划过她的脸,停在她眼睛旁边。

  「河中的精灵回到家里,要休息了!」她闭上眼。

  「真的累了?回去吧!」他要站起来。

  「不,我要等!」她固执的摇头。

  「等?等什么?」他不解的。

  「等归舟,等落日!」她梦呓般的。

  「傻孩子,你要等到几时?」他怜爱的拍拍她。对她,他有一种混合着父亲与情人的感情。「如果我骗你呢?」

  「你不会骗我,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当真的,」她认真地说:「即使你在骗我,我也相信你!」

  「小东西,你真死心眼!」他扶她站起来。「我保证下次再带你来,今天不等了,行吗?」

  「我们去哪里,回去别墅?」她望着他,有些不愿。

  「你是愿意吃财婶烧的好小菜,或是去盼近的高尔夫球场餐厅吃西餐?」他问。

  「如果两样我都不愿呢?」她故意的。

  「我只好陪你饿—顿!」他笑,「真的,林家别墅里的音乐不错,又清静,我情愿过没人打扰的黄昏!」

  「但是——」她犹豫。

  「又想那圆床了?」他叹息,「除了那些丑恶的事,圆床的本身是美丽的,不是吗?」

  「好吧!至少我们可以在客厅里坐坐!」她仍旧有成见。

  再走上红泥路,亦筑真的觉得累了,反而之谆显得精神奕奕,他完全不像个四十三岁的人。

  「夏天这里—定很舒服,还可以游泳!」她说。

  「不能游泳,此地有鲨鱼,」他摇头,「你忘了去年报上登着淡水鲨鱼咬死人?两条腿都被咬断,死得好渗,那天正好林维德请客,我也在!」

  「你看见那被咬死的人了?是什么人?」她睁大眼睛。

  「是个学生,我远远看见,不敢走近!」饱说。

  她下意识的把衣服拉紧一点,血淋淋的事实使她心寒.

  「我刚才还在打算说夏天来游泳,人算不如天意!」她叹息着说。

  「我们俩相识,相爱,算是天意了吧!」他们一起走进别墅的铁门。

  「不——知道!」她言不由衷,想起了黎群,若她和之谆是天意,黎群是人算?黎群是之谆的儿子,若之谆知道黎群的心意,他会怎样!

  「你怎么了?」他立刻发现她的异样。

  「没事——我在想,黎瑾和雷文,还有黎群——他是这么奇异的男孩,会爱上怎样的女孩?」她支吾着。

  「你担心什么?」他看着她。她心中猛跳,他发现了什么吗?「我了解小群,他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如果爱了,就难以更改!」

  「是吗?」她的脸色有些变,是有些内疚。

  「是的,他像他母亲,十分像!」他的声音低了。

  「他母亲?又是你那个梦——」她神色一震,「告诉我吧!别把它放在心里了,我愿与你分担一切苦乐!」

  「我会告诉你,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他喃喃自语。大厅里,财婶已开了音乐,想不到这慈祥的老妇人还懂得选音乐,她选的是一些幽美的,柔和的,淡淡的,有丝忧郁的小提琴和清越的钢琴,是一首不知名的曲子,却美得使人迷惑。

  「那天在黎园,黎群和我讲起他母亲,他说——他完全不知道母亲怎么死的,你也从来不提,我想——一定是个令人惋惜的故事,是吗?」

  「那不是故事,是事实——」他的脸色越来越暗,似乎被往事完全拖住了。忽然,他站起来,冲破了那层暗淡,他的声音变得开朗。「我去拿两杯酒,使我们高兴一点,然后,如果你喜欢,我就讲那个故事给你听!」

  他大踏步的走入小酒吧,很快拿了两杯酒出来,递给亦筑—杯翠绿色的,他自己留着一杯淡黄的,他脸上已经完全恢复了愉快的神情,他是个不容易被忧郁打倒的。

  「为我们的故事干杯!」他说。仰头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酒精刺激得他的脸红起来。

  亦筑望着杯中的那些翠绿色液体,她没有干杯,她知道之谆强颜欢笑,他越做得毫不在乎越表示在他心中的创痕是多深。她能想像得出,这些年来,之谆只在酒精中打发自己,怎样的故事?怎样的梦?

  「小瑾、小群的母亲是个大家闺秀,和我们黎家世代相交,可以说是门当户对。她是个好强的女孩,心地十分狭窄,好猜忌,又倔强,我们从小相识,玩在一起,从来也没有想过什么,渐渐的,大家都长大了,她那猜忌、不容人的脾气更厉害,我一直当她是小妹妹,从来都是让着她的,哪知道,两家的父母竟秘密替我们订了婚,事前完全没征求我的同意!」他开始述说。脸上虽然竭力掩饰着某种情绪,亦筑却能看见不满和悔恨。

  「她叫什么名字?」亦筑小声问。

  「佩青,」他说,「当我知道这消息之后,我全力反对,事实上,我反对并不表示对她没有感情,而是——我年轻时有一种叛逆的个性,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做事。谁知道,竟伤了她的心,原来这婚事她是同意的,而且——我竟粗心得从来没发觉她是爱我的!」他叹了一口气,「而来,我们虽然结了婚,生了小群,但她始终耿耿于怀,她认为我曾反对婚事,在她的自尊上,重重的划了一刀。然而,她一点也不明白,夫妇之间,哪里能容骄傲存在?她认定我另有所爱,她虽然不大吵大闹,但有时沉默寡言,有时冷嘲热讽,使当时年轻的我无法忍受。她很美,也很善良,如果不使个性子,会是个使人喜爱的女孩,但她绝不相信我,整日疑神疑鬼,弄得没有一日安宁,原有的感情,也弄得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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