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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或者——以后会有机会,」她困窘地,「斯年只是顺道罢了。」

  「我能见见他吗?」他突然问。

  「我们九点钟出发,你可以在厅堂见到我们。」蕙心很含蓄地说。

  「九点?」他笑。「我八点一刻就要赶去公司了。」

  「那幺下次啦!等我们回到香港时。」她说。

  「一言为定。」他大方地。「斯年陪你三个月?」

  「当然不,他大概只停留十天,我来读书是不需要陪伴的。」她说。

  「啊!那太好了,下个月我仍会回来,我一定抽出一天去波士顿看你。」他开心地。

  「好。我会等你。」她说。

  她累极了,想结束谈话,但柏奕却仍没挂断的意田「慧心,我觉得近来你有点改变。」他说。

  「哪方面?我自己倒不觉得。」她说。

  「在香港找你,你总是没空,到美国又凑不好时间。」他慢慢地说:「有原因吗?」

  「怎幺会呢?这一阵子我比较忙些。」她说。

  「但傅斯年呢?他好象突然从地底下冒出来,占据了你所有的时间。」他说。

  「与斯年无关,虽然他以前是我男朋友,」她失笑,「你想想看,一个神父能有那幺多空闲来占据我所有的时间?我真的只是为念书而忙。」

  「但愿如此,更希望如此,」他笑,「否则——我有个感觉,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柏奕,希望你明白,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她诚挚地说,「以后你会越来越发现我有很多缺点。」

  「谁不是凡人?我没说过你是超人,」他笑,「但你是有一汾——平凡中的不平凡气质,我说得对吗?」

  慧心一下子迷惑了,平凡中的不平凡?谁说的?斯年,对不对?这柏奕不但有着和斯年相同的气质,竟也能说出和斯年相同的话,这——怎不令人迷惑?

  「以前有人说过同样的话。」她冲口而出。

  「谁?谁说过同样的话?」他感兴趣地。

  「六年前的斯年。」她吸一口气说。

  「斯年?」他笑起来。「你说过我某方面像他,是不是?我这影子很想见见他本人。」

  「柏奕,你不是影子,真的,我没有这幺说过,」她立刻解释,「如果我说错了话,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别担心,其实——我并不介意当斯年的影子,」他笑,「如果你愿意接受这影子的话。」

  「柏奕——」她心中一窒。

  「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他立刻说:「虽然没见到你,听见你的声音也很开心了。」

  「柏奕——哎!再见。」她放下电话。

  柏奕的来到已是意外,他直率的话更令她不安。柏奕像斯年,但——他能代替斯年吗?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但——柏奕是压力。

  她透一口长气,赶紧冲个凉,回到了床上。

  刚上床,电话铃又响了,她皱皱眉,这幺晚了,柏奕应该知道会打扰人。

  「我是蕙心。」拿起电话,她说。

  「刚才在跟谁讲话?」斯年的声音。

  啊!斯年,她立刻精神大振。

  「斯年,刚才是香港广告公司的李柏奕打来的。」她说:「他来美国开会。」

  「就是大家说很像我的那个?」他问。

  「气质像,外貌不像。」她说:「我在香港找不出哪个人的外表比你更出色。」

  「是在捧我?」他笑。

  「到今天我再来捧你有什幺用呢?」她摇头。「我讲的是事实,不是拍马屁。」

  「那李柏奕——讲了什幺?」他问。

  「他想见你。」她简单地说。

  有些话是不必告诉他的,是吧?她分得很清楚。

  「见我?为什幺?」他意外地。

  「谁知道?我没有问他。」她说:「这幺晚还打电话来,是不是有事?」

  「不,没事,大脑很兴奋,睡不着。」他微笑。

  「大脑兴奋?你写了文章?」她打趣着。

  「不——」他顿一顿,说:「我没有想到,六年后又可以和你同游纽约。」

  「你以为我们不会再见面了,是吧厂她叹一口气。」我也是这怎幺想。「

  「所以——命运不是我们能安排的,我现在也相信这句话了。」他说。

  「你曾经试图安排过命运吗?」她问。

  「是——我安排自己做神父,这也许不是命运的安排,而是我自己的安排。」他说:「所以——我仍要受苦,受折磨,因为——我没有资格安排自己。」

  「你怎幺——这样说?」她心中波动得厉害。

  「这是我真正的感受。」他说。

  「我不明白,斯年。」她深深吸一口气。「难道事到如今,还可能——有什幺转变?」

  即使是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仍听得出轻颤。

  「我也不知道。」他叹一口气。「我只是觉得——我在跟命运搏斗,很辛苦,也不能预知谁胜谁负,我自己——矛盾得很。」

  「是——这样的。」她再也不能平静了。「斯年——是不是我——打扰了你?」

  「不,不因为——不全因为你。」他一连换了三种语气,他的确是太矛盾了。「我自己本身的心理状态、精神状态都很影响我,大部分是因为我自己。」

  「那——我能帮忙吗?」她问。

  「我想不能。」他叹息。「自己扭转命运的苦果,应该让自己来尝的。」

  「但是——你扭转的不只是一个人的命运。」她说:「尝苦果的人也不该只有你。」

  「慧心,我好抱歉。」他这声蔷心,这句抱歉似乎是从灵魂深处讲出来的,非常震撼人。

  「不必说抱歉。」她黯然。「整件事并不是你一个人造成的,我也不能推卸责任。」

  「在纽约,在这UNPMA使我想起好多、好多往事,这三天来我都睡不好。」他说:「尤其——我必须每天面对你。」

  「斯年,你是想说——不陪我去波士顿了?」她很敏感。

  「‘不,这是对我的惩罚。」他立刻说:「上帝叫我要时刻面对我自己做过的错事。」

  「这也不能算错,你已经对上帝奉献了自己。」她说。

  「可借——我的心并不专一。」他说。

  她黯然,她知道他想说什幺,却不敢接口,怕万一说错了话,他会难堪。

  「明天——我们是九点钟走?」她转开话题。

  「是。」他不想提刚才的话。「会不会太迟?」

  「我想正好。」她立刻说:「太早了会碰到李柏奕。」

  「你怕碰到他?」他敏感地问。

  「不——我只是——并不想在这种时间、地点见到他而巳。」她说。

  「不必担心,就算见到他也只不过是打个招呼,说声哈罗罢了!」他说。

  「话虽如此说,我——仍会尴尬。」她终于说。

  他想一想,似乎明白了。

  「你担心我的神父身分?」他问。

  「不是——」她吸一口气。「难道你想见他?」

  「有点好奇。」他笑了。

  「我没想到你的好奇心会这幺大。」她也笑了。「他只不过是工作上的一个伙伴而已。」

  「我明白,我也不担心他,或者——这比好奇更强烈一点,我说不出是什幺。」他说。

  他说不担心——他担心过吗?担心什幺?而且——比好奇强烈一点的,又是什幺呢?

  「我完全不懂你的话。」她说。

  「或者有一天你会懂,休息吧!明天我七点钟打电话叫你。」他说。

  「这幺早?」她叫。

  「面临的是长途旅行,我是说开车。」他笑。「而且玩了一整个晚上,你的行李整理好了吗?」

  「啊——我现在就整理。」她从床上跳了起来。「老天,我完全忘了这回事。」

  「睡吧!明天七点我叫你起来。」他温和地。

  他对她的淡漠巳变成温和,很令人舒服的温和。

  「不,不行,不整理好我会一夜睡不着,这是我的脾气。」她说。

  「看来我害了你。」他轻笑。「要不要过来帮忙?」

  「啊——」她看一看自己身上的睡衣。「算了,我自己做,反正有些行李还没有打开,要整理的不会太多。」

  「那幺快动手吧!」他亲切得像个体贴的男朋友。「无论如何,你要保持体力。」

  「我会——我们要开很久的车吗?」她反问。

  「要好几个小时,比坐飞机还累。」他说:「我去睡了,你快点收拾。」

  「斯年——」她叫住他,「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过来帮忙。」

  「啊——好,我立刻来。」他十分高兴。

  是她回心转意?或珍惜他们相聚的短暂?

  他们牵着手,会到达目的地吗?

  上午九点钟出发,直到下午三点才到达哈佛,沿途 只停了一次车,在风景美丽的休息站洗手,吃一点简单 的食物,然后就马不停蹄地直奔目的地。

  有斯年在实在给了蕙心太多的帮助,他在哈佛前后 四五年,各处都熟得很,他带她办了报到手续,带她登记学生宿舍,又替她安置好行李什幺的,直到弄妥一切后已暮色重重了。

  「去吃晚饭,好吗?」他带笑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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