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风里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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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长水远的礼物——是什么?」他很感兴趣。

  「风里百合。」她说。

  她说这四个字时,脸上的阳光一闪而逝。

  「风里百合?是什么?一种百合花?」他问。

  「是生长在比利时的一种草,经得起风吹雨打,经得起时间、霜雪的考验,要六至七年之后才开一种很小、很小的白色花朵,形状像百合。」她解释着说。

  「有这样的一种植物?我从来没有听过,」他疑惑地摇摇头,「不过——它听来很美。」

  「它是比利时的特产,不是听来很美,而是它本身的意义很美。」她说。

  「斯年在哪里找到的?」他问。

  「他住的后院,」她笑得好满足,「六年前我带了一小株回来,我发觉它除了在比利时,原来在香港也能繁殖、生长,而我的那些——已快到开花的时节了。」

  「希望开花时能让我看到。」他说。眼中光芒很特别、很难懂,他——在想什么?

  「可以。」她笑。「不过我也没有看过开花。」

  「可以一起看?」他在试探吗?

  「可以。」她大方地。

  一起看花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她还可以约费烈夫妇、家瑞夫妇,这花实在特别,尤其对她的意义更特别。

  汤送了上来,他们慢慢享用着。

  「斯年说了些什么?」他突然问。

  「你想知道?」她很意外,他不该问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到他该表现嫉妒的程度。

  「也许我不该问,但我好奇,」他坦白得可爱,他实在也是少有的好条件男士,「斯年的一切都对我有直接影响,对不对。」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恭喜我。」她想也不想地说。

  「他没说回不回来?」他意外地。

  「没有。他不必说,」她笑,「说实话,他回来与否,我觉得并不那么重要。」

  「什么才重要?」他反间。

  「我回答不出,」她摇头,「我有个感觉,今生今世我可能得不到他实质上的一切,但我并不介意,只要他给我希望。」

  「希望?」他不能置信。「只是希望?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你就能满足?」

  她垂下头,又立刻抬起来。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她苦笑。

  「唉!你太固执了,你固执得近乎傻、近乎痴,」他

   摇头叹息,「你的外表和你的人完全不同。」

  「我说过看人不可以只看外表,」她笑,「我的里外并不一致,你何尝不是?斯年又何尝不是?」

  「这么说——我大概是没什么希望了。」他笑起来。「我开始明白你的意恩。」

  「我说过我会考虑。」她认真地。

  他凝视她半晌,摇摇头。

  「我相信考不考虑,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是了解她的。

  她沉默。

  「我该说——抱歉吗?」过了好久,她才说。

  「抱歉什么?你不能接受我?」他笑。「又不是你的错,更不是我的错,对不对?我们认识得太迟了,如果六年之年前认识你,说不定没有斯年呢广

  她想一想,也笑了起来。

  「我喜欢你的骄傲。」她由衷地。

  「我当然对自己骄傲,而且有自信,」他肯定地说,「我若与斯年同时认识你,我不会输给他。」

  她微笑着思索,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如果同时认识他们,她会选择谁?

  几乎是立刻,答案就出来了,是斯年,仍是斯年。斯年是一个令人一看就永难忘怀的男人,他对她是永恒珠。

  斯年——是永恒的。

  「怎么?不说话是否不以为然厂柏奕追问。

  「当然不是,我只觉得这问题很有趣,而且答案是任何人都不能肯定的。」她说。

  事巳至此,她不能伤他,他只是追求她的另人,对不对?他对她不重要,他不是斯年。

  「很好。我喜欢你这话的公平。」他开心地。

  其实她没有讲真话,但是能让对方开心,一点点假话又不伤大雅,也不为过。

  「我原是公平的人。」她笑。

  「不,我觉得你对自己不公平。」他摇头。

  「怎么会,我并不讨厌自己。」她不以为然。

  「至少在感情上,」他说,「这段日子的冷眼旁观,我觉得你在感情上把自己绑死了,一点也不能放松。其实这很不对,你越是紧张,可能结果越是不如你愿。」

  她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他。

  「你一定听过‘无心插柳’这句话,对不对?」他竟然会引用中国成语。「你为什么不放松自己,试试看这么做呢?或许——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心中一亮,会吗?无心插柳?

  「你的提议很好,我会试着做。」她兴奋起来。「我是钻进牛角尖了,我怎么从来都没想到这点?」

  「这叫当局者迷。」他又说了一句成语。

  「喂!柏奕,我发觉近来你的中文进步神速啊!」她半开玩笑地。

  「当然,我有个非常尽责的中文老师,是个很漂亮、很年轻的女孩子。」他眨眨眼。

  「哦!你也懂得近水楼台吗?」她故意地。

  「我当然‘先得月’啦!」他大笑。「那是我一个同事的妹妹,香港大学刚毕业。」

  「好条件啊!」她是放松了自己吧!

  「对她,我没有像对你一样的一见钟情。」他半真半假地笑。「她缺少你的好气质。」

  「可以慢慢培养,她还年轻。」慧心说。

  「希望如此。」他笑。「但气质天生,后天强求是没有用的,我并不苛求。」

  「那就好,希望能早日听到你们的喜讯。」她笑。对柏奕,她是完全放心的。

  「明天就可以宣布,」他不以为意地,「你对我就好像我对她,我等你点头,她却等我点头,明白吗?」

  「还不点头?你等什么?」她叫。

  「等今夜的晚餐,」他坦白地,「失意于你,我就会对她点头,这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真不得了,你的中文就快比我好了。」她笑。是真正愉快的笑,为一个朋友。

  「我是中国人啊!」他叫道。突然停了下来,他愣愣地望着她。「沈,我喜欢你这种带着阳光的笑容,我第一次在你脸上看到,啊!我明白了,这就是你最动人之处,对了、对了,当年你是如此吸引斯年的吗?」

  羞心呆住了,她脸上有带着阳光的笑容?似曾相识的一句话,啊——六年前斯年说的。

  她的笑容里,终于再现阳光!阳光。

  除了斯年的电话激起了羞心心中的涟椅外,「风里百合」也带给她一个希望,可是——就像闪电一样,只是一瞬即过,天空又是一大片黑暗。

  斯年的消息又中断了。

  他说会再打电话来,但——没有,他并没有再打来,蕙心周围所有的朋友,文珠、费烈、家瑞他们也都没有斯年的消息。

  慧心的情绪落下来,风里百合的希望——不会变成失望吧?

  星期天,慧心陪父母一起去过教堂后,没有出去饮茶的心情,于是独自回到家里。

  她在巨大的花架前仔细观察,在那全是生长着「风里百合」的花架上,看不到一个小花蕾或小花苞,难道时间未到?或是——移植到香港的「风里百合」根本不能开花?

  她默默地站了好久、好久,心中默默地祝福又盼望着,她希望这一片属于她的青绿,能开出美丽的白色小花朵迎风招展。

  电话铃在背后响起,她顺手拿起来。

  听筒里传出轻微的「卡」一声,啊!她的经验告诉她,这是不经总机的直拨长途电话。她的心一下子热切起来,是斯年?

  不,电话里传出朗尼快速而悦耳的英语,不是斯年,是哈佛的朗尼。

  「沈,是你吗?」朗尼愉快的声音。「我已打过好几次电话没有人接听,你出去了?」

  「是你?朗尼,」慧心令自己的声音愉快起来,「我刚从教堂回来,没想到你会打电话来——你那儿已深夜十M点了,是不是?」

  「是啊?」朗尼不以为意地。「明天一早不用去学校,晚点睡没关系。」

  「有事情吗?」她问。

  「刚和斯年通了一次电话。」他说。啊!他提起斯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竟然拒绝了哈佛的聘书。」

  「这——」蕙心心中巨震,拒绝了聘书,那表示——表示他不会离开比利时了?那表示——她的心直往下沉。「他——怎么说?」

  「他说谢谢我的热心与帮忙,他不能来,因为他另有打算。」

  「什么另有打算?」她急切地问。

  「他没说,我不知道。」朗尼似乎在摇头。「我分析——他可能要留在比利时。」

  蕙心的心一直沉到脚底。

  「他曾这样暗示?」她的希望一下子全幻灭了,心中变成一片冰冷、黑暗。

  「他说目前的生活很好、很平静,」朗尼已尽量放柔了声音,「他说——他不愿回香港,也不愿到美国,两个地方都给他太大的压力,他不喜欢。」

  慧心深深吸一口气。

  「他是——这样说的?」她的声音变了,变得空洞。冷漠,令人听来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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