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开启,一个大男生送来一个芭比娃娃。
他们把娃娃放到淳淳枕边,轻轻地说:“乖乖淳淳,等你睡饱醒来,就会看见爸爸、妈妈和你最喜欢的公主芭比。"
像回应他们的话似地,淳淳缓慢地张开双眼。"妈"
孱弱的声音吸引了两人的注意。织昀面向床头,虽然她的眼睛看不见,但泛光的瞳眸昭显了她的激动。
“淳淳,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伯墉握住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牢牢实实再不舍放手。
“妈妈……你让爸爸帮你开刀好不好?"
在这时候,她仍然挂心她……织昀有说不出的心疼。
“好!妈妈全听你的。"就算淳淳有千万个愿望,她都要不计一切代价帮她完成。
“爸……你帮我照顾妈妈好不好……"
“好!我会用我最大的努力来照顾你们,弥补你们曾经受过的苦。"他肯定地承诺道。
淳淳握住爸爸妈妈的手,心里觉得好温暖,这是好久以来她最常在梦里看到的景象,现在终于实现了,她心满意足。
“爸……我好想你抱我……"
“当然!"伯墉坐上病床,抱起她小小的身子,也伸手把织昀搂在身侧。
织昀握住淳淳的手把芭比娃娃交到她手中。
“啊……我最喜欢的芭比……谢谢爸爸妈妈……"她的声已弱如蚊鸣。
“你快好起来,爸爸说要帮你在山腰上盖间小木屋,四周还种满玛格丽特。"
“妈……我好想当你和爸爸的女儿……"
“我们也好喜欢当你的爸妈。"她握住女儿的小手贴在颊边,眼眶里水水的悲伤流进女儿掌中,渗入她心底。
“爸……你也喜欢我吗?”淳淳的气息越来越微弱,但伯墉没阻止她说话,因为他很清楚,再不让她说,恐怕再没机会开口了。
“当然,爸爸从没碰过任何一个孩子比你更可爱、更聪明懂事的。我以当你的爸爸为荣。"
“那么,我死了以后,请你们再把我生回来好吗?”
天!她知道自己将要面临死亡?才多大的孩子呀……老天,神何其残忍?短短的六年生命中,淳淳从没享受过一天好日子,眼看着即将全家团圆,你怎么就收回她?伯墉和织昀的心被沉重的石磨压榨成粉、成汁、成碎屑。不要啊!老天请你留下淳淳;要带就带走我吧!织昀在心中狂喊。
见他们不答,淳淳失望地垂下眉。"你们不想要我了……"
“不!我们要、我们当然要你……"织昀已泣不成声。
“你和爸爸再把我生回来好不好?"
“好!一定!我们一定把你生回来。"织昀和伯墉同声说。
“大人不可以骗小孩……'我们来打勾勾……"他们三人伸出小指,紧紧勾在一起,是承诺也是誓言。他们的命运勾住彼此,再也不分离。
☆ ☆ ☆
手术很成功。在绷带拆下的刹那间,她看见了围在病床旁的伯墉、织语、父亲、玫杏姨和一个陌生男子。
“姐姐,你看得到我吗?我是织语呀……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一百声对不起,你会不会原谅我?"她抱住姐姐,多年的歉意终于可以尽数道出。
“织语……"捧着她的脸,为她擦干眼泪,她的小妹妹长大了。
“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硬逼着你离开伯墉哥哥,我知道错了,这几年我们一直在帮伯墉哥哥找你,可是都没有你的消息,每次看到伯墉哥哥,我都觉得好愧疚,幸好你回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要再怎么面对伯墉哥哥。姐,你不要再生气伯墉哥哥、不要生气我好吗?”
“我从来没有生气过你。"织昀认真回答。
“真的吗?谢谢你!"她飞身扑到织昀身上紧抱住她。
她们这个样子像对真正的姐妹了,罗献庭和郭玫杏欣慰地看着她们。
“老婆,你动作可不可以温柔一点?你想把我儿子压扁吗?”贺耘尉挤到织语身边。"嗨!我是你的妹婿,也是你先生的堂弟,请多指教。"
“你好。"她颔首。
“你比我想像中的漂亮很多,难怪我堂哥会被你迷得少了三魂七魄,七年来对身边那些猛电他的众家女子全视若无睹。早知道织语有你这么漂亮的姐姐,我就不要急着结婚了。”
“你已经娶我了,不准反悔!从现在起,你不准多看我姐姐一眼。"织语擦着腰,瞪住耘尉。霸道的模样让大伙儿全笑开了。
“织语,你不要把老公盯得那么紧,小心物极必反。"伯墉打趣道。
“那可不行!从赖上他带我逃婚到现在,我整整倒追他七年,好不容易用孩子把他逼进礼堂,我哪能容许他三心二意!"
玫杏走近织昀。"织昀……"
“玫杏姨,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这些年我也当了母亲,知道当母亲的难处,假若异地而处,我也会为了女儿挺身而出。
所以谁都没有做错,我们不要再互相说对不起了,未来如果有机会,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说完,她转而面对罗献庭。
“爸爸,我曾经有过一个很孝顺的女儿,相较于她,我实在汗颜,因为我从来没对你尽过孝道。"
“是我父不父,不能怪你子不子,往后我们要好好切磋学习,如何当一对贤父女。现在,我们通通离开,让你和伯墉独处,你们之间应该有好多话要说。"
他们全体贴地退下去了,留下静默的两人。
看着伯墉,她心里有太多的感动。"你有白头发,也憔悴消瘦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能当你的伊人,我深感荣幸。"
“抬起头,看看窗外。"他引导她转头面向窗棂。
哇!好多、好多的孤挺花,一株株翠绿、一朵朵含苞的粉红,正欣欣向荣地迎向阳光。
“孤挺花开的时候,你就可以出院了,孤挺花不是无情物,它只是孤傲、寂寞。"他一句句复习着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一时间,那些空白的光阴全衔接上了。
“我爱孤挺花不是因为它孤傲、寂寞,而是因为它有一个爱它的主人,在离开它主人的这段日子里,我帮它浇水、除草,想像着它的主人也正和我做着同一件事。雨季里,我惊讶地发现,花茎抽出粉红花蕾,心想它的主人也和我享受着相同的惊艳。冬季,枯黄的叶瓣无力下垂,我猜测远方的那个人,也和我一样凭吊逝去的爱情……"
“织昀,让我们重新来过,让我们把那些失去的全补回来,记不记得你说过,两人同心,其力断金?我们要共同为我们的爱情打拼,不管有再差的状况发生,我都不许你再临阵脱逃了。”
“不会了,不会再临阵脱逃了——我还记得我说过,我相信你会爱我到终老,等我发苍苍、视茫茫,齿牙动摇时,你仍会爱着我。为了这样的一个男人,我必须学会坚持。"
“说得好!"他赞扬。
“人老了,很多事看开也想透了,发觉其实人间万事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年轻气盛时事事看不过眼,以为自己是复仇女神,四处伸张正义,没想到世事自有天定,老天在这方面亏待了你,就会在另一边做补偿。"织昀有感而发。
“我是老天爷给你的补偿吗?”伯墉问。
“是的,曾经我以为自己血液中没有爱人的基因,是你教会我替别人着想、回馈别人的关心,甚至教会我爱,我很幸运能遇见你。"拥紧他,这个宽阔的胸膛她已经想念好久好久。
“这些年我并不好过,原先我以为,你拿掉了孩子,这个行为让我认定,你不爱我,所以我决定在这里祝福你,不再去干扰你的生活。但当我知道你对医生说——孩子的爸爸会希望孩子健康的长大后,我确定了,你是爱我的,因此我暗自下定决心,即使是踏破铁鞋我也要找到你,这辈子贺伯墉再不会对罗织昀放手了!这几天我抽空去你住了七年的‘家',我看到了这七年来你们生活的点点滴滴、看到你阳台上的孤挺花……织昀,谢谢你爱我。"
“我也要谢谢你不放弃我。"握住他的手,他们的心灵再次交会。
“记不记得君姨?"
“记得,我好想她,她现在还好吗?”
“她退休了,和儿子一起住在淡水,有空我带你去看她。"
“好!一言为定。"
“现在闭上眼睛躺过去一点。"
“做什么?"
“我要抱着你睡觉,我们两人都要好好休息,明天我们要陪我们的小淳淳走完人世间最后一程。"拥住她,伯墉不让她看见他眼角的泪水。
☆ ☆ ☆
织昀一身黑旗袍,映衬着她雪色肌肤显得更加苍白,倚靠在伯墉身侧,她默默无语。
她站起来走向棺木,小小的粉红棺木上雕着摇曳生姿的玛格丽特,像个美丽的小摇篮,摇篮里的淳淳手抱着爸爸为她新买的娃娃,身穿着妈妈为她缝制的小礼服.小小的身子上覆满了她最爱的玛格丽特,嫩嫩的粉颊像刚刚睡着般安祥。抚着棺,织昀凝望着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