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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知道。你那眼珠子快掉下来的表情也是一绝啊!」绕珍狂笑著猛拍桌。「难道他以前从来没有对你表示过好感?」

  「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

  「不会是因为你太钝吧……」绕珍掩嘴偷笑。

  「或许是对他早有偏见,或许真的和他不来电,总之,我从来不觉得他是个男人,最多只能算是与我不对盘的上司吧。」

  「哇!这话有够毒,不当他是个『男人』?!」她真佩服芳姊的直言不讳。「他要是听到了你的评论,恐怕要痛哭流涕好几天了。」

  「放心,不会的。要是说这句话的人是你,他可能会比较伤心吧。」芳岳打趣地说。「你知道吗?我跟他共事也好一段时间了,就没看过他今天这副神魂颠倒的模样。」

  「什么神魂颠倒?我还魂飞魄散咧。」她吐吐舌,压根儿不希望自己跟他有任何牵连。「嗳,别说我啦。倒是芳姊应该发表一下感言,知道自己被上司偷偷喜欢著的感觉是怎样啊?」

  绕珍握拳当作麦克风,递在她的面前。

  「真要我说?」斜斜睨著她,芳岳反问。

  「好玩嘛,说说看喽!」

  「不寒而栗、毛骨悚然、痛不欲生……」顿了顿,她试图稍作解释。「我知道这个玩笑开得挺刻薄的,但我只想表达今天的柯中捷与我认知里的他有多么大的差距。以前我老觉得他处处针对我,还提防我的工作能力比他强,说起话来也常这边讽、那边剌的,比乌鸦叫还难听。结果,今天他竟然释放出对我有意思的讯息,你说说,是不是很吓人?」

  绕珍点点头。「唔,我大概知道了,你这位上司啊,就是那种典型的笨男人,而且是寂寞了很久的笨男人。」

  「哦?」听绕珍的口吻,似乎颇有研究。

  想了一下,她才回答。「我想,他是喜欢你,知道你的优点,但他并不爱你,只是以为他爱你。要不然这么说吧,我觉得柯中捷是个还不懂如何去爱的人。

  「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寂寞的男人就特别容易将注意力摆在没有对象的女人身上,幻想爱情的美好可以解除他的寂寞,但事实上,他又没有具体行动去进一步认识对方,顶多是用笨拙的方式去试探;等到哪天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发觉这个幻想可能破灭时,他才开始紧张、开始想要抓取。所以,不是我的魅力够,是柯中捷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他真心所爱吧。他是个寂寞太久,久到无法聪明起来的笨男人。」

  芳岳看著她,许久才重重地叹了气。「绕珍,我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否就是真的柯中捷,但我可以确定一点:你呀,绝对比我还毒!」

  「我这才不是『毒』!是另个『读』,阅读的读。」

  「嗳嗳,你该下会对柯中捷有兴趣吧?」她急问。

  「唔……那就要看喽,柯中捷有很多银子吗?还有房子和车子?」绕珍永远秉持「三子至上」的婚恋策略。

  「虽然称不上是什么阔气人家,但经济条件应该还算不错吧。」

  「这样啊,那就当候补名单第两百五十号人选吧。」摇摇头,表示没兴趣。

  「听起来没希望了。」芳岳说得轻快,半点都不觉可惜。

  「倒是你,芳姊,今天他的举动等於是跟你告白,你们同在一间公司,我看麻烦是少不了哦!你要自求多福了。」

  「我看他应该对你……」

  「No、no、no!」左右摆动食指,绕珍说。「相信我,他一定会继续追你的。我说过,他是个寂寞太久的笨男人,以为自己爱的是你,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瞧你说得那么有把握,我可是听得胆战心惊啊。」

  「哈哈哈,芳姊开始走桃花运喽!」

  可不是么——前後没几天,先有杨则尧告白,後有柯中捷送花,她从来没这么有异性缘过。但……类似的行动,对於她来说,感觉却有如天渊之别。

  杨则尧让她心神荡漾,在极甜与极苦之间拉扯著,即使逃得远远的,还是不能自己地磨折灵魂;至於柯中捷,她只想快快跟他撇清,好消了心头的烦恶。

  「芳姊呀,别想太多了。」伸手拍拍芳岳的肩,绕珍唤她。「反正,招惹来的没全是烂桃花就好,只要有一朵是你想留下的,那就会是最美好的幸福喽!」

  「绕珍,你是不是跟谁碰过面了?」打从在医院醒来之後,她就一直觉得绕珍好像知道很多事情,难道……会是他吗?

  是杨则尧曾到医院去探望她吗?

  「芳姊,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不需要问我。」瞅著芳姊表情迭变,她想,答案应该已经种在她心田了。

  真是他来过。

  面对杨则尧,她才是真正的无路可逃,现实里没有路,思绪间也满布了情网。

  逃不掉啊……

   ※  ※  ※

  「不高、不帅、不是独子,年纪不能比她小,芳姊就这『四不原则』。唉,不是我要泼你冷水,Yang,你的胜算实在小之又小、微乎其微!」

  到现在,他都记得舒绕珍说这句话时的手势与表情——拇指点著小指尖,又是摇头又是叹息,好像他真的已经被判出局了。

  「她很坚持?」当时,他立即的反应是这么问。

  「唔,至少我没看过任何例外出现。」她是这么回答的。

  杨则尧仰躺著,仍睁著双眼,尽管房里是全然的阗暗。在空气里倾流的萧邦第二钢琴协奏曲,op.21正好进入第二乐章的中段——

  管乐慢慢低下,弦乐轻轻颤动,钢琴演奏却是在音阶上连续不断地来回奔驰;这曾是萧邦对康思坦翠暗藏在心底的澎湃思念,如今那思念是乘著琴音穿越时光贴附上他的心情了。仿佛在沈落寂静中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急切切地寻索著杜芳岳的影踪,如萧邦曾经历的……

  「现在,你决定怎么做?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我希望你的所作所为都出自真诚,就这样。」这是舒绕珍临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话。

  出自真诚的决定……

  问题是,爱情不是单人圆舞曲,他当然得顾虑到她的感受和决定。他很清楚,芳岳对他并没有如她自己说的「朋友」那么单纯,这是骗不了人的。但为什么临到了挺进爱情的关头,她就选择退缩?真是因为这些原则、条件?

  这……不对啊!芳岳早就知道她的忌讳全让他犯著了,可她还是动了心呀……

  他确定!

  或许,他真正该问的,是那「四不原则」的背後意义究竞是什么?为什么芳岳的择偶条件要这么订定?那些才是接近她更坦直的通道,而非表面上显现出来的「条件说」。

  就是这样,他真正该问的,应该是这个呀!

  既然如此,那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就算她的忌讳他全犯上了,他还是要搏上一搏:宁可对结果遗憾,他也不想对过去後悔。

  心情终於回到安定的状态,则尧露了微笑,然後,缓缓地合了眼。

  近两百年前,萧邦在波兰华沙的深挚思恋,终究没能化成瑰丽的爱情,这份缺憾,就让他在台北完成吧!

   ※  ※  ※

  「Carol,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可以吗?」呼,这阵子,这句话几乎已经成为他每天打手机给她的开场白了。

  「有什么事么?」她照例问他。

  「工作的事。」他知道这答案很狡猾,但真的有用。「我想请你替我处理。」

  「请说。」

  「唔,今天我一口气收到好多张单子,好像是要缴什么费用的,我有点弄不清楚,可不可以请你过来帮我看看?」

  她顿了下。「下午四点,我到你的住处,可以吗?」

  「没问题,就这么说定。」

  电话这头,杨则尧微微笑了。她的工作,昔日是他的敌人,现在却成了战友。

  电话这头,杜芳岳轻轻叹了。她的工作,昔日是她的关怀,现在却成了危机。

  明知道他是以「工作」为理由,找机会见她,她还是答应前往。啧,他连自助游台湾都没问题了,哪可能看到帐单会不知怎么处理?

  说到前几次的理由,那就更妙了。什么打钥匙啦、买乐谱啦、选新枕被啦、换电灯泡啦,诸如此类的生活琐事,全都找她来帮忙,还真当她是神灯精灵万事通,除了负责他演出和在台行程外,另外兼作打杂、菲佣、保母与水电工。

  而两人见了面之後,杨则尧总有办法编织其他藉口,好延长与她相处的时间。有时她会推却,但也不能每次都拒他於千里之外……

  况且,她无法否认真的喜欢和他在一起,似乎做什么事都好、都不觉无聊。

  「Carol,麻烦你过来一下。」是柯中捷,他站在经理室的门口对她招了招手。

  突来的召唤,打断了她飞出都铎的神思。

  不能假装没听到、没看到,杜芳岳只得起身走过去。对她来说,面对柯中捷的感觉,确实就像他自己说的那两个字——「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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