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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装成小乞模样的薛映棠,白天打打零工、替人跑跑腿,赚些银两,到了夜晚就模进人家未锁的柴房稍歇;当然,还有一件要事,就是向他习剑。

  “叹……,你说我应该可以拣套剑法来练了,对吧?”她讨好地向他猛笑。

  “嗯,就资质而言,你确是习武的好材料。”卫逐离颔首称道。

  先前在山林里的好些个夜晚,他已经授予剑决和基本划招,她学习速度之快、领悟之过着实让他讶异。

  “现在就开始,好吗?”

  “你今儿个还不够累吗?”

  “累啊!”她夸张地舒了口长气。“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有气力嘛!”

  “习武者最忌讳急功躁迸。”

  “可是……我真的很想试试看。”薛映棠契而不舍地央求着。“好不好?”

  卫逐离向来不重复既出口的答案。“你还是好好休息吧。”他语气硬绷绷地道。“我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你一直睡得不大安稳。”

  闻言,薛映棠立时僵在当场,来不及致起的笑容挂在脸上显得有几分狼狈,仿佛心中的某处难堪被他赤裸裸地揭了开来。“你……你怎么知道?”

  卫逐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了然地淡淡笑了笑。

  在她眼中,他的唇角徽徽勾动的不只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同时也勾动她心头怒火倏地焚起,张狂燃烧每寸神经。

  “不!你不知道!”薛映棠扬高了声音,激动地把心里的话全数顿出。“你怎么会知道,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因你而亡的错愕与歉疚?你怎么会知道,转瞬间见着鲜血逆流、尸首横陈的怵目惊心?你……你……”

  绷紧的气一泄、高亢的声音随即垮下,徒留凝在字句里的低低涩涩。“你又怎么知道,努力说服自己相信人心本是全然险恶、希望犹存的艰难与挣扎!不……你真的不知道……”

  静默地看着她从悲愤到沮丧,他──到底了不了解?沉凝着脸,卫逐离突然觉得自己失去了说话的权利。

  “我也不知道……”她的情绪仍是坠在谷底,说话喃喃糊糊地,逃避他铁灰色的眸,而将眼神定在其他地方。“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完全抛开这些,在睡眠中不再被不安侵扰。”

  也许,他真的无法了解,知道她疼她痛,却无法同理薛映棠心心唸唸的一个‘人’字。也许,他的血,已经冷却太久了……凝盼着她,卫逐离涌生出无法面对的窘然。

  “你早点歇着吧,别想太多了。”他淡淡留下一句,便化做青流回到玉棒里沧皇逃离似地。

  别想太多……这个夜,迸发出来的纷扰思绪,怕是很难收拾好了。她的,还有,他的,全都乱了。

   ※  ※  ※

  月光下,卫逐离青碧的昂藏身影,为清冷的夜更添几许幽森。“这是剪云七式,轻灵巧迅,旨在以柔刚相应克敌,招式本身不难,但变化甚繁,强弱唯看持剑者的随机反应。”

  “嗯。”她轻应,表情端凝。

  “第一式,云踪燕影。”卫逐离念道,同时身形凌空跃起,出手如云游、如燕飞,飘忽莫测。

  依着他的动作,薛映棠手持断情剑演练一次。“啊!”孰料,一阵惊呼,跟着就瞧见她的身子直直坠地。

  “你没事吧?”他急切地问,立即赶到她的身边,心想搀扶起她,却无能为力。

  “唔……”她逸出了痛哼,疼得说不出话来,无意流泪,但吃痛地硬是溢出几滴泪水,清荡荡地挂在粉颊上。

  缓了缓那瞬间的焦虑,他明白身为魂体的自己只能袖手立分、只能静待她自个儿起身;很无奈,但不得不接受。

  “我没事的。”薛映棠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迅速测低下去,避开他的视线。

  对她的动作,卫逐离心下明了;事实上,除了传剑、习剑之外,这几天两人之间的相处出现了危险的尴尬,不仅不若先前有说有笑,更常有不知所措的心慌。

  “没事就好。”他维持一贯的淡漠,心底不经意地滑过一丝暗叹,平静地向她解释。“你适才定是岔了气息,所以“云踪燕影”成了“云逝燕落”。须明白剑招的变、身形的变固然有迹可循,还有一点不可忘,就是吐纳要顺合动作,如是方能一气呵成。”

  她静静聆听、微微颔首。“我再试过。”

  “嗯。”他双手抱胸,专注地看她演练。

  交谈,成了步步为营的难题,只因谁都不敢去触碰那一夜。

  她悔,后悔自己把心里的话尽皆冲口脱出,这样一来不就是将自己负荷的沉重往他身上卯去?

  他疑惑自己究竟带给了她什么?是体察世情还是加深痛苦?而今又能为她做些什么?他自己呢,是不是受困于“人心险恶”四个字太久太久了?

  也罢!或许,在习剑上,薛映堂能以更多的专注换更深的锻造吧。只是,让人心情为之凝结的稠浓夜岚,什么时候才能化开?

   ※  ※  ※

  “当头要找的那个丫头,像是消失了一样,连个屁影都没有,这教咱们怎么找啊?”

  “不找行吗?小心当头割了你,这辈子可就别想快活了!”唉唉!没办法啊,在人家手下做事就得忍受一切。“当头这阵子爆得很,咱们少惹为妙。”

  “想想法子让当头开心开心.这样就算找不到人,好歹日子不会太难过。”

  “你说得对哎!我看当头很久没有新女人了,咱们就……嘿嘿!自已说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伙伴居然没有反应?“喂喂喂!你是耳朵聋啦,到底有没听我说话?”

  “唉,你瞧……”两只眼直直瞪得跟驼铃一样大,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那女人不错吧?”

  “啧啧……好货色!就是她了!”

   ※  ※  ※

  好不容易白天的辛苦告一段落,已是傍晚时分了。

  远远地,薛映棠便瞧见了那位好心的姑娘,原本打算上前跟她打个招呼,没想到,当她发觉事有蹊跷、急步跑去时,那姑娘已经被人拦腰抱走了。

  “喂!你们做什么?”她只能盯着马蹄奔过的尘飞。

  “难道没有人肯仗义相助吗?”薛映棠不解地望着临近的路人,不可思议地说。人心真的已经冷漠到这个地步了吗!连近在咫尺的援手都吝于施舍?

  “小兄弟,刚刚那是腾大爷的手下。”一位大叔面露苦笑。“没有人敢得罪腾大爷,除非是活得不耐烦。”

  又是那个可恶的腾格里、薛映棠义愤填膺地说:“那我去报官!”

  “报官?报官也救不了。”深深叹一口气,大叔显然不怀丁点希望。

  “那……”她的目光巡了众人一回,决定自告奋勇。“我去!我去救那姑娘回来!”

  “小兄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不少人出言劝阻。

  她笑了笑,表情却是难以撼摇的决绝。“说什么我也不能让她任腾格里那厮糟蹋!”

  没错!她,就是无法坐视不管!

  薛映棠问明了路,借了匹马,半刻不抛往腾格里住处奔去。

  “你有万全的准备吗?”这时,匿在剑里的卫逐离忍不住出声问她。

  “有!我的准备就是──定要救那姑娘出来的决心!”薛映棠固执地抿紧了唇,现在的她,只怕是泰山崩于前也阻挡不了。

  卫逐离无言,看来有些坚持已经溶入她的骨血,是改变不了的;譬如──多管闲事。

   ※  ※  ※

  遥望着灯烛万盏,照得黑幕通明的腾家,薛映棠觉得有些呼吸促紧,下山以后的种种经历全都和这里脱不了于系,而这些记忆常压得她夜难好眠。

  深吸一口气,她将只身闯虎穴。在此之前,有些话不得不对尚在断情剑里的卫逐离说。“卫逐离,无论如何,你不要出手。”

  “无论如何?”

  “是的,无论如何!”她说得斩钉载铁。

  “抱歉!我做不到。”如果此时他是现身于外的,薛映棠将会看到铁灰色眸子里的冰冷坚持是多么地无庸置疑。“就如同你不能丢下那姑娘,我也有我的坚持,所以,抱歉!我做不到!对我而言,你是我最重要的坚持。”

  这……可恶的卫逐离。竟然在这个紧来让她有掉泪的冲动!按下柔软的情绦,薛映棠牙一咬,身一跃,入了腾家。

  在这场以生命为注的赌局里,她──已经无法回头。

   ※  ※  ※

  “什么人?”见到黑影晃过,守卫喝了一声。

  薛映棠屏紧了气息,缩起身子,定在庭柱之后,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才慢慢地移动;要在这偌大的宅子找人着实困难,尤其还得闪避层层的守卫。饶是跟着卫逐离学了点剑术,她还没有把握和一群人正式过招。

  呀……不对……她听到女人的吸泣声。莫非……不好的预感登时如潮涌拍岸上了心头。

  侧耳倾听了好一会儿,房间里似乎没有第二人,薛映棠这才蹑手蹑脚溜进去查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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