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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牙床前的地上有破碎的衣块,她认得,那是窦姑娘身上着的。脑袋轰然一声刷地成白,她──还是来晚一步了吗?微颤着手,她慢慢掀开了床帏……但见窦姑娘浑身战栗,缩在一角,紧紧抱着锦被,原本水灵灵的眸子如今空洞一片,没个定睛处,只是呆愣愣地哆嗦啜泣。

  天!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表示填膺的悲愤了!薛映棠死命地握紧双拳,下唇也被咬得渗出血丝;第一次,她有杀人的冲动!

  不行,现在不能冲动,先救窦姑娘离开此地再说。

  “走!快走!“她伸手去拉窦姑娘,孰料她竟吓得往棉被里编去。“别怕,是我,我不是坏人!姑娘……”她柔声地诱哄着,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深怕再拖下去,腾格里便会回到这个房间。

  “没事了!我们回家去吧!”

  薛映棠边哄边心酸,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用力一抹,告诉自己──现在不能哭!

  听到“回家”两字,窦姑娘似乎慢慢有了反应,瞅着她的目光逐渐回了神,终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腾格里的声音从薛映棠背后传来。

  “是谁?好大胆!敢闯入腾家?”

  惨了……她心中暗暗叫苦。想躲,是躲不掉了,只得认栽地慢慢转身。

  “哎哟,居然是你啊!”

  腾格里眼睛一亮,惊喜地盯着今晚的第二个收获;完全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看来今晚他走的可是桃花运咧!“咱们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只可惜,见到了你,我只觉得冤家路窄真倒相,”薛映棠夸张地叹了口气,企图掩饰紧张的情绪。

  “你身上有没有带剑?”他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当然有!”她从怀中取出断情剑,在烛火下,剑鞘的银白光芒夺目得狂妄。尽管心下惴惴,此刻她也必须样作坚强无惧。

  “来人!快来人!”腾格里大声疾呼,身后立刻站了几名属下。

  “有用吗?”

  薛映棠扯出锋利的一笑,无所谓地睨着腾格里。

  “敢请您是贵人多忘事,不怕这些人全都丧命飞剑之下?”

  这下子,腾格里原本的笑容立时敛了起来。上回的景象记忆犹新,恐怖得让人想忘也忘不了。

  “让我们走!”她再坚定不过地说,一把拉住身后的窦姑娘。“没旁的商量,我还有她。

  高举着到,她拉着包在长祆衣下的窦姑娘,缓步朝门口移动,腾格里等一干人不敢轻举妄动,与她形成目自相对的僵持情势,亦由房里到了大门。

  “当头,不能让她跑了!”说话的是管事。

  “无论如何,这回我们都要擒下她,这丫头古灵精怪的,放过这次机会,就难保下次还找得着她!”。

  “哇哇!尽管来,只要不怕死的,尽管来!”

  现在不能露出一丁点胆怯,至少,她可以试试“人假剑威”这着棋。

  腾格里果然面有豫色,而管事却在一旁不断催促。“当头,要当机立断呀!”

  冷汗津津,从她背下成滴滑落。紧绷的对峙局面,几乎令她窒息,要不是拼着一股意志在撑,她真不知自己会不会哭出来。

  就在这时──“数到三,你带着窦姑娘骑马快走,这里交给我。”

  说话的正是卫逐离!低沉稳定的声音带给她莫名的安心,只是,她真的不愿再发生如上回那样的惨剧,所以仍有迟疑。

  “当头,快呀!快呀!”

  管事之声如擂鼓,越敲越急,越急越响!

  “别想了,我答应你,绝不杀任何一人。”

  这头,他也忧急,于是给了她应诺。

  “来人,上!”

  腾格里终于下定决心,而在这同时,卫逐离也喊了最后的数字。

  “三!”

  薛映棠手搭着窦姑娘的腰,施展轻功往外急跃,目标是系马处;断情剑脱出其手,悬定半空,剑身虽未出鞘,银白色刺眼的辉芒却让每个人都反射地合眯起眼睛,接着便如故蝶穿花,轻迅地排过各人颈间麻穴,所有人根本还来不及动作就如木头般定立当场。

  腾格里再见断情剑发威,吓得口吐白沫,如今,对于这把剑,他是又想得又不敢要了!

  第七章

  窦家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下,整个厅堂静阒得令人沉重。

  “对不起,我还是晚了一步。”薛映棠试图打破这重若千斤的气氛。

  “真是……真是给那腾格里大爷给……”听了街坊传来的消息,又见女儿裹着长衣回来,窦母还是难以置信,心疼不已。

  窦姑娘低眼敛眉,久久不语,颊、唇没一丝血色。

  “我明儿个就上腾家去,要腾大爷给咱们女儿一个交代!”窦父义正辞严地说。“定要他抬起花轿,风风光光将咱们女儿迎过去。”

  “不不!好不容易逃出来,怎么还要送窦姑娘回去呢?”薛映棠大感不解。

  话甫落,窦姑娘的父母、兄长六只大眼同时向她,均带了点谴责。

  窦父代表发言:“女人嘛,嫁鸡随鸡,现下生米煮成熟饭,怨得了谁,还不就一个之‘命’字么?咱们女儿不嫁给腾大爷,又能嫁给谁?”

  窦姑娘始终垂着头默默静坐一旁,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已经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而窦兄也跟着表态:“是啊,现在还得担心腾大爷会不会因为妹子跑回来,有了藉口而不娶她呢!”

  这……言下之意,是怨她多事喽?薛映棠怔忡地望着窦家人,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些人好遥远,面目好模糊,而她怎么努力瞧都瞧不清楚。

  窦母似乎知道她脸色不对,连忙擎着笑脸打回场:“小兄弟,也真是难为你了,谢谢。”

  薛映棠心知再留下来亦无法可说,于是向窦家人告别,拖着蹒珊的脚步快快地离开。

   ※  ※  ※

  “卫冷血,我错了吗?”她终于抑不下脑里纷乱无序的茫然,对着断情剑,低低地问。

  卫逐离的身形,随着碧光流现于她的面前。沉厚的声音没有说出答案,而是给了她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你错了吗?”

  “我……我不知道。”这就是她苦恼的地方,望着卫逐离的眼眸像是渴望春阳的新芽,她困惑地说:“本来我以为自己没有错,可是看到他们,我不确定了……”

  “老实说,我也没有答案。”平淡的神情里,流露出细细的关怀。

  “这是不是你说的多管闲事?”

  “是!对我来说,确实是多管闲事!”他答得干脆。“可是,如果你置之不理,你就不是我认识十三年的薛映棠了。”这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反覆思索的结果。他可以带她看到人心残忍的一面,却无法希求她会有对此无动于衷的一天,因为,就是这样才是薛映棠,或许,应该这么说,就是这样才是──让他心为之动、情为之钟的薛映棠!

  她哭了!听了卫逐离的话,她竟然哭了。像个孩子似地,抽抽噎噎哭了起来。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其实……我很怕……我真的很怕!”

  “我知道!我知道!”撤下淡漠的卫逐离,他不再掩饰心底的温柔,略带暗哑地沉声反覆诉说着。

  如果可以真想拥她入怀,轻轻抚着她的青丝!而今他能做的,只是陷在薛映棠的身侧,不断柔声宽慰她绷紧乍弛的不稳情绪,直到她累极睡去。

  他真的希望自己具有坚实的力量,尤其在她脆弱的此时此际。

  如果可以……

   ※  ※  ※

  “那把剑真是邪门得厉害,我看还是放弃算了。”腾格里对管事猛摇手。“宁可被会主责怪也好过死在剑下。”

  “当头,好不容易薛映棠现了面,凭咱们要查她的行踪不难,如今说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谁能赢得过那把邪门的剑?“腾格里还是不接受他的劝说。

  “我知道谁能赢过那把邪门的剑。”管事胸有成竹地说。

  “谁?”

  “薛映棠那丫头!”管事露出危险的笑容。“只要咱们早一步制住那丫头,谅那把剑也放肆不起来。”

  “晤……你说的是没错,不过……要如何制住那丫头?”腾格里对剑的渴求在管事的层层剥解下死灰复燃。

  “这个嘛,只要知道她的行踪,属下自有安排。”

   ※  ※  ※

  现下气候不比当时,过去入夜虽凉,身子骨倒还抵得住,可以遁入山林躲开腾家的追兵,如今是没法儿啦!而且,长安城应该不远了,进入长安城,腾格里的势力应该削弱许多,届时她就可以放下心了。

  “天快暗了!今晚就在前头那家店打尖儿吧。”离长安越近,人集居的聚落越多,要找地方落脚,不是难事。

  “你要小心,店家干不干净很难说得准。”身隐玉棒的卫逐离不忘提醒她,因为今晚是朔夜,亦是他的魂体最虚弱之日。

  “我明白。”

  顾店的是个身材圆润、颇有年纪的大娘,逢客人就笑弯了眼旁的皱纹,支使伙计热情地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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