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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如此,那你就怨不得我了。”腾格里缓缓地开口道,轻忽的神色中隐隐透着杀意。

  他横眼使了个暗号,两旁的属下纷纷操起手上的家伙;当此一触即发之势,薛映棠不得不取出贴身藏放的断情剑,护在胸前。

  “哦?你也有剑?那好!”见到双方已呈对峙局面,腾格里笑到脸上肥肉挤成一团,饱含兴味地等着观戏。“这样,可以死得精采点!”

  其中三个大汉提刀先上,薛映棠拔剑出鞘,左一格、右一挡,再旋身闪过攻击,想要防卫已是大感吃力,更遑论要反守为政。虽然她抱持宁死不屈的决心,却仍不禁感到慌乱,现下她开始后悔当初不肯听师父的话好好习武了。

  “身后!”“下盘!”“左胁!”……卫逐离。他像是摸透了对方的心思,总是先一步指出攻击的位置;依照他的提示,凭着断情剑和灵巧的身手,她勉强还能支撑。更重要的是,那熟悉的沉稳声音就如定心丸般,让她收束起仓皇的情绪,感到莫名的心安。

  腾格里眼看三人难以取胜,努了努阔嘴,支使另外四人加入战局。

  这下子,薛映棠登时又落下风、险象环生。卫逐离虽能提点,但以她三脚猫的功夫同时与七人交手,实在是难度太高了。

  说时迟那时快,“嗤”地一声,她右臂长袖被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薛映棠轻咬下唇,手中的断情剑和脚步的挪移变幻不敢有片刻停顿,然而终究避不过迭来的攻击,肩头硬是中了一刀,鲜血登时进流。

  薛映棠忍着疼奋力抵抗,受伤后的移位却不免稍缓,时间一久,刀刃在她身上多处留下深浅不一的伤痕,衣衫上已经血斑点点。

  此时,她已有难逃此劫的觉悟,只是……“棠儿,每个人都有自己当行之路,该是你走的,想避也避不开,不该是你走的,想找也找不着,”──那是离开牙雪山前师父对她说的。

  “呃……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剑的主人,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剑里?”──那是第一次见到卫逐离张口结舌的情景。

  记忆如涛翻诵而出,她还有想见的人、想解的疑问呀;倘若命丧于此,那么断情剑会如何?卫逐离,他……他又会如何?思绪扰扰,泪湿了眸;身子的移动却越来越迟慢……

  泪泪的殷红血流染上断情剑的玉棒,竟被吸入如潭的青碧色中,慢慢地形成一圈精色的血线……霎时,断情剑发出刺目的银白辉芒,随即自她手中脱出,悬定在半空。

  这一局变,让所有的人都止住了动作,包括伤痕累累的薛映棠;一时刀来剑往的场面顷刻间鸦雀无声,一致屏息基然目瞪留在银光里的断情剑。

  “好哇!真是稀世宝剑!”划开这片静溢的是腾格里的抚掌笑喝。“这把剑,我要定了!

  腾格里的话才说完,众人一拥而上,争相要为当头取得断情剑。

  只见断情剑辉芒束敝,剑身以“风驰电掣、蹑景追飞”之态穿动,瞬间,场面回复静悄悄。剑依旧悬定半空,屏息以望的,却只剩下四人──薛映棠、腾格里及他的两个美人儿;至于,其他的人……全死了!

  怵目惊心的鲜红,如毯席地,洒满了一整个应堂。

  回过神的美人率先尖叫好娇弱的身幅往腾格里的怀中偎去,四只手臂像攀着浮木似地紧紧搂住他的颈项死也不放;惊骇过度的腾格里却再也没有安抚美人的力气了。

  “饶……饶……饶命呀!”腾格里吓得脸上油光尽褪,只剩惨白。

  断情微微动了动,剑尖正指对他的鼻。

  “你走你走!”见它犹有杀意,腾格里歇斯底里地猛挥手,认定薛映棠就是祸源,催赶她离开。

  “够……够了!断情,够了!”寒颤着声,她虚弱地说。对于这样的景况,薛映棠的震慑并不下于他们。

  “这时放了他,后患无穷。”卫逐离冷绝的声音传入她的脑中。

  “不、不!不要!”她不断摇头,这么多条人命因她而死,再看到哪个人淌血断气,她不晓得自己是否能够承受。

  陷人死寂的僵持,时间随每一滴汗珠迸流,断清剑始终没有动作;仿锐佛过了千百年,终于,断情剑缓缓平落地面。

  “你不要后悔。”他撂下淡漠的一句。

  薛映棠没有回应,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俯身拾起断情剑。

  腾格里长长吁了口气,紧绷的俱意略消,手脚却都吓得发麻了,惊魂未定地叠声说:“你快走吧,不要再来了。”

  她一是不想在此处多留片刻,飞快瞥了一眼地上的尸首,由衷默默哀悼,而后快步离开,将满室的血腥留给了腾格里。

   ※  ※  ※

  向晚的风在草原上织起寒意,吹乱了她的发丝,储斑点点、破痕多处的衣衫此时徒显狼狈不堪,已无法抵御将来的夜凉。

  薛映棠坐倒在地,实在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离开腾家的。印象中,她只是掐着“要离开”的念头,驱动脚步急行,其他在脑海中的,几乎就是……一片血雾!

  最后,是疲惫让她停止的。

  犹自喘着气,许多画面声音却向她袭击而来──女娃儿一家交叠陈尸……七名大汉倒在血泊之中……还有那些无耻之徒狂浪轻恣的笑声……为避追赶疾奔的马蹄声……

  “不!不要!”捧着头,薛映棠不住使力地晃,然而那些影像、声音如鬼似较,始终在她脑中交错盘桓不去,连带牵引出许多深埋多年的记忆。

  “阿爹……阿娘……”口中逸出破碎的轻喊,那是她几乎遗忘的想念,被爹娘疼搂在怀的安心感,终化做抑声的吸泣。“阿爹……阿娘……”

  卫逐离无言悄立在她身后──她这般单纯得近乎透明,也很自然地展现这样坦然净洁、宛若初生的自己。不可否认地,见她识药石、解水瘟的细腻与胆识,确是聪颖灵巧,然而,如此慧黠的她却来不及学会用在人事机心的了解和警觉上。

  是他残忍?是他做得过分?是他强逼着她面对各种丑陋?一连串的们心自问因她而起,轻叩着他向来视为理所当然的认知。

  “这样会受凉的。”良久,他终于开口,对哭累了呆坐着的薛映棠说,相较于平素的冷淡和缓的语气显得格外温暖。

  “我理会得。”背着卫逐离,她意兴阑珊地随口一答,并没有起身动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明知她单薄的衣衫抵不住草原上呼啸而过的夜风,卫逐离却无能为力。

  “为什么你要杀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圆睁着空洞的眼,她叠声问道。

  “为了断情剑不能落在姓腾的手里。”卫逐离语气稳敛地说。至于,这个答案究竟在出手的那一瞬间有多重要,他心里是雪亮的;事实上,若非她的血渗入玉棒,他仍旧只是个魂体,与剑灵无异,没法子御剑施招。

  “需要杀了他们吗?需要这么做吗?”像秋风中哆嗦的叶,她的声音打着颤。

  “不狠心,你以为他们会轻易放手吗?”

  他的话撞在她的脑际,那是明净的她无法回答的黑暗问题,沉默半晌,她只能摇首抖落轻喃:“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同时,晕眩的感觉如潮涌,一波波袭来。薛映棠双臂环拥着自己,说话的声音有些低浊。“好累……真的好累……”

  “你撑着点。”觉察出她的声音有异,他来到她的眼前,苍白的颊间泛着不寻常的潮红。他飞快地思忖着──眼前必须赶紧寻觅一处暂栖之地,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可现在他能做些什么?他只是一个魂体呀!

  果然,她呢喃如梦呓。“我……想睡了……”然后,就这么躺下来,身子蜷缩如弓,只觉得风好大、天好冷;而她,好累……

  “薛映棠,不可以睡!这一睡,可就再也醒不来了!”见她慢慢合上眼,第一次,卫逐离扯嗓急喊;第一次,唤她的名;第一次,心跳如鼓,任仓皇将理智冷静掩没。

  如果做得到,他会用力摇晃她的身子,保持她的清醒。可……该死的!就算能够御剑施招,他仍然只是一个魂体!

  “唔……不行,我真的……好……好累……”这是薛映棠闭合双眼前最后说的话。

  野风踏革浪而来,将她细碎的字句席卷而去,很快便湮没在墨黑的夜空。

  眼睁睁地看着她倒在荒寂无人的草原上却柬手无策,如今,卫逐离的心也仿佛石沉大海,没个着落处了……天杀的!谁能告诉他,为什么……为什么他只是一个魂体?

   ※  ※  ※

  “什么?飞剑伤人?”阴沉的脸庞镂出暗影,微扬的语调有些微的惊呀。

  “是的,腾格里重要的心腹无一幸存,至今犹有悸栗。看来,会主的利益难免会受到损害。”

  “腾家是莲素会西进谋利的触角,不可倾弱。”男人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容置疑。“究竟情况是怎地?说详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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