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红袖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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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绯衣怎么可以过得这么无忧无虑——当她在他面前跃落急湍之后?她难道不知道这分痛楚将深烙他的心头,永远无法磨灭?想得越多,圆边笠下的俊客便越发阴骛。

  三年前,他不曾想过放了她;三年后,当他除了“寻她”一念再无其他时,就更加不会放了她!她的脸……

  当聂飒跟着她回到住处,终于瞧见她的正面时,不禁诧讶……原本罗绯衣虽然额间留有粉色浅疤,但容貌绝丽出尘,现在却有半边脸罩上了靛青色,活像是烙了个胎记似的。

  难怪,那些人会喊她“丑姑娘”。“阿娘——”

  突然有个童稚的声音打断聂飒的沉思,顾长的身形便凝在暗处窥望,一个扎了双臂的女娃儿,往绯衣身上飞扑。“小招。”她将女娃儿搂进怀里。“该背的书背完了么?”

  “嗯,背完了!”小招用力地点点头,接着就朗朗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很好。”浅笑在颊,罗绯衣爱怜地抚了抚小招的头,表示称许。

  “阿娘,那我可不可以去找大宝、小宝?咱们想到后山林子去抓雀儿!”

  “好,可是记得要在日落前回来,自己当心点儿。”“我知道!”

  眼见这幕情景,聂飒心底一沉,女娃儿那声“阿娘”几乎让他为之屏息,妒火狂烧;但随即一想,那女娃儿看来已有六七岁,而他和她分别不过是三年前的事,应该不是绯衣所生,心情又为之一松;再个转念,莫非她是嫁人当续弦?这下子,心又再度沉甸甸地降到谷底。

  与其在这里揣测,不如直接问她吧,但——他要怎么面对她?寻她,原是单纯的心思,但真要相对,即使矜傲自负如他,亦不免开始犹豫……

  “是谁在那里?”罗绯衣朝他的方向微扬声一问,总觉得似乎有人正瞧着自己。

  思忖半晌,聂飒决定现身,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

  虽然圆边笠遮了他的面容,但她立刻知道来人是谁,是他——聂飒。

  他摘下圆边笠,露出了一张清瘦俊逸的面容,剑眉飞扬依旧,目光精炯依旧,但那底层却隐隐沾染了风霜及沧桑。久别重见,两人怔怔相对无语,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

  最后,是他终结这迫人的沉默。“你似乎过得很好。”

  “嗯,确实很平静。”她轻轻颔首,客气地微微一笑。

  该死!他痛恨她这种应付外人似的笑容,这让他觉得……很挫败;聂飒沉寒着表情道:“你只有这些话么?不问我的情形?”

  “我不知道该问些什么。”半转过身,罗绯衣语气淡然,神色清悠。“你的事与我无干,而我的事你也不必挂心。”

  三年!寻她整整三年,而得到的答案竟是这样?怒火焚着理智,聂飒抢近一步,硬是将罗绯衣的身子转口,强迫她与他正面相对。

  “你听好了!”幽遂的瞳里有撼不动的坚定,如鹰的亢做依旧决然不屈,聂飒深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宇像是用刀缕下的:“三年前,我要你;现在,我的决定仍然没变。”

  “聂飒,你怎么可以这么笃定?你甚至连我现在的生活都不明白。”水灵的眸子清澈得足以反射出他的形貌,她专注地看着聂飒,清平地说。“你的话,说起来不觉得轻姚么?”

  “轻佻?”聂飒冷哼一声,唇角勾起凛冽森意。“你愿意让我了解你吗?不,你不!三年前,你躲开了;三年后,你还以此指责我?”

  “我……”他的话,重重捶在罗绯衣平静已久的心间,一时之间,她竟不知该如何以对。

  “也许我错了。”撤下扣在她双臂的手,聂飒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不忘赏给自己一抹嘲讽的苦笑。“也许这三年,我不该将所有心力都用来寻你。”

  倘若,三年来他不是这样过的,如今,是不是就可以少了心底沉沉的悲哀和浓浓的挫败感?他早该知道的——万事到头终成空,三年前是如此,与她重逢后依是如此,一切并没有改变……

  “聂飒……”他的自嘲,热辣辣地抽在心头,让罗绯衣的胸口无可自抑地疼了起来。三年了,还是无法消洱他对她带来的影响么?

  风打过悉悉萃萃的草浪声,聂飒和罗绯衣就这么无言凝望,在彼此的眼底迷失了心的方向……有没有人可以为他们指条路,告诉他们该怎么走出情雾织成的迷障?

  “月亮弯弯一只船,梭罗树,做桅杆,太白金星船头坐,王母娘娘坐中舱,八洞神仙把橹搬,云里走,云里弯,好似天下采莲船。”清朗的男声、甜嫩的童音一块儿念诵儿诗,末了还不忘附加笑语点点。

  聂飒、罗绯衣同时将注意力转了过去,远远就看见一名男子牵着小招嘻嘻哈哈地往这里走来。

  “阿娘阿娘,你瞧谁来啦?”还有好几大步的距离,小招已经忍不住兴高采烈地大喊。

  聂飒专注看着罗绯衣每个神情的细微变化,她笑了,漪圈儿不大,却有如春风般,拂挑起暖暖的触感。再一转眼,定睛看向小招和那名男子,他却怔住了。

  那人,他认识,而且认识十多年了。

  他是垚冰,他的师兄,亦是绝天门难见踪影的皓燕堂堂主。

  “咦?是你?”垚冰言笑晏晏,既有潋滟波光的灿烂,又有流风回雪的轻晒,似乎对于聂飒的出现并不讶异。“三年才找到这里?聂飒,你退步喽!”

  旁边的小招偏着头,目光上下打量起聂飒,也不管礼不礼貌,手指着聂飒开口就问:“阿娘,他是谁呀?”“他呀,是阿娘的朋友。”

  罗绯衣蹲下身子,替小招顺了顺发,拭了拭汗,又拍了拍衣上的灰尘。“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要跟大宝、小宝到后山林子去抓雀儿么?”

  “我瞧见冰叔叔就立刻回来啦!”小招边说,还边对垚冰眨了眨眼,整个表情全透着顽皮的开心。

  垚冰虽然对小招回了个笑,却无法忽略来自聂飒的冷冽视线像把寒刃似地,正准备将他千刀万剐。玄鹰玄鹰,模样再怎么落拓,依旧是带着凌霄傲气和伤人利爪的猛禽呀!

  “你们先进去吧。”垚冰斜睨了聂飒一眼,夸张地叹了口气,说:“多年不见,这个无情的师弟,却是一见面就要动手,话不快说清楚怎么行?!”

  罗绯衣对他的夸张模样含笑摇了摇头,眸光却不敢稍稍移向聂飒,一边轻声诱哄着孩子。“小招,你不是想学绣字么?咱们到屋里学去。”

  “好,可是冰叔叔……”女娃儿乖巧地对垚冰点点头,秀眼却偷偷恶瞪了聂飒一眼。“不能太久哦!”“好好好!我的小美人,都听你的!”

  罗绯衣牵着小招的手,回身朝屋内走去,聂飒被她留在身后,可堆叠在胸口的沉重反而越发凝滞,几乎使她无法呼息。

  三年来,她想他,却从未后悔当初离了他;这磨心的苦,好不容易在有了小招之后慢慢深敛起来,但当他再度出现面前时,费力收拾好的思绪却在顷刻间乱了,再怎么告诉他、告诉自己两人不再有牵绊,最后依旧枉然。

  他的在意,她要不起;他要的在意,她给不起——想到未解透的蝎毒,想到因毒泛起青色的半边颊,三年的岁月迁流,在他和她之间,似乎没有改变什么……

   ※  ※  ※

  经风霜洗礼过的俊容,搭上如旧的冷锐视线——垚冰不得不承认聂飒这小子予人的压迫感更胜以往,那种风雨欲来的隐隐强势,连身为师兄的他都感受到了。

  “我知道,当初是你伤了她的。”唇边勾起冷冷的笑,聂飒低声道。

  啧啧啧……天底下最可怕的笑容出现了!垚冰在心里一叹,已经确知今天若不说清楚的下场会是什么,他擎了个无奈的笑。“是我下的手,没错!可是,你并没有来找我,害我还以为自己留的线索不够多,正自懊恼呢!”

  垚冰说话的语气向来带着几分笑谚,但真要细思每字每句,就会发现切人的点有多准多利,聂飒自是明了。“我不讳言当时我的目标是消灭赤枭,所以将计就计。”

  “不是这样吧!”故作怀疑地观了他一眼,垚冰笑道:“你真正的目标,是门主。”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

  “好说好说,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不该知道的,也差不多都知道了。谁教咱们皓燕堂在绝天门里是专门的包打听?”

  聂飒撇开他的戏谚之语,直捣核心。“为什么要伤她?”

  “这是交换条件,完成这件事,门主就让我离开绝天门。”垚冰说得轻描淡写,似乎毫不严重。

  “是关司鹏?”他可以推敲得出下手的人是垚冰,却怎么也想不透关司鹏竟然涉足其中。

  “门主要用罗绯衣的生死试探你;如果你放得下罗绯衣,自然就有资格找他报仇,更有资格做下一任绝天门门主喽!看来,这结果……”讽刺的句子包含着无辜的笑容,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门主应该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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