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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寒梅认识了两年,早知道寒梅说风就是雨的个性,若非已无计可施,寒梅绝不会来麻烦她帮忙的。

  刚刚她看得清楚,寒梅的计划虽然成功了,但对她来说,或许是一生中最大的败笔也说不一定。

  那个周家的少爷,寒梅此刻的怅然若失便是来自于他的决绝离去。

  “是啊,是如我的愿了,可是为什么我一点也不开心呢?”从此以后不会再有人逼她成亲,今大的事若传出去,更不会再有人上门提亲;明明是极成功的完成了计划,她该高兴的、为什么她感受不到半点胜利的滋味?她究竟是大获全胜,还是败的一塌糊涂呢?她开始怀疑了。

  “或许是因为你把你爹给气坏了。”柳飘香替寒梅指点迷津。

  “是啊,他是被我气坏了。”寒梅开始心生愧疚。

  “也或许……是因为你其实并没有如你以为的那么不想嫁人,如意郎君从此过门不入,你后悔了。”柳飘香相信她识人的眼光不差!

  “这就扯远了,我巴不得那些男人离我愈远愈好呢。”寒梅反驳道。

  “是吗?就算真扯远了也不能怪我呀,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哪能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到底是什么呢?与其问我,不如还是问问你自己的心吧,看你到底是爱哥哥,还是不爱哥哥。”柳飘香故意激寒梅。

  “当然不爱!”寒梅急着否认。

  “你若说你爱我,我可不依。”柳飘香戏谑道。发觉被摆了一道,寒梅抿抿嘴,站起来道:“我送你回去吧。”

  柳飘香看看天色,从容地站起来,率先走出寒梅的房门。“也好。不过寒梅,我这是奉劝你一句,花开当折直需折——”

  寒梅打断柳飘香的奉劝,打哈哈。“我又不是采花贼。”

  柳飘香拧起眉,回过身捉着寒梅的手,正经而严肃地说:“我是教你要懂得珍惜,别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莫及,别像我……”

  “飘香……”自知勾起了柳飘香不愉快的过往,寒梅识相地转移话题,“走啦,桃叶馆无人当家,可要关门大吉了。”

  人人都有一段过往心事,对于柳飘香的那一段,她虽为她感到心疼,却也无法可帮。

  两年前,柳飘香还未沦落风尘,她意外地救了满身是伤的她,好一段时间她不饮不食,曾经以为或许救不活了,后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唤起了她自己的求生意志,总算度过了难关,奇迹式的活下来。

  沦落风尘,是她自愿的,以她姣好的外貌,很快便艳名远播,成了苏州第一名妓,当了桃叶馆的红牌,如今的柳飘香比任何人都坚强独立,在她玲珑八面、长袖善舞的高明交际表相下,又有谁识得她曾是当年楚楚可怜的落难佳人柳敛眉呢?

  “寒梅,你不是要送我回去?”柳飘香站在廊外,午后的阳光照染在她的织金绫罗衫袖上,闪闪发光,像是天女的羽衣。

  寒梅一时被那光芒夺去了心神,恍恍惚惚听见柳飘香的声音、醒神过来,应声道:“喔,就来。”

  飘香有她自己的一段故事,而她呢,她也会有故事能在年老时向人诉说吗?

  这天,寒梅照着大夫开的药单到药铺抓药,这才后悔前些日子实在不该请柳飘香帮她挡驾。

  阿爹这次真的被她气病了。

  将药单递给药铺的伙计,寒梅则坐在门边的长凳子上等伙计包药。

  药铺外,一辆马车停下来,没多久,一名年轻男子打起挡尘土的门帘进来。

  寒梅脸垂的低低的,专注在想心事,没去注意铺子里来来往往的客人。

  年轻男子走过寒梅的身边,脚步停顿了下,又走向柜台后的伙计,两人交谈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伙计拿着包好的药,叫寒梅。“小哥,你的药包好了。”

  寒梅回神过来,答应了声,楞楞地站起来拿药。

  正要接过药包,一只手半空拦截,她抬起头,心蓦地一惊。

  “这里面是什么?”年轻男子截住伙计递给寒梅的药包,问伙计。

  伙计识得这名男子,便将药包里的药名说了一遍。

  治风寒的。年轻男子低下头问:“你病了?”

  她看起来气色是有点不好。

  寒梅抢过他手上的药包,付了药钱,摇头道:“是我阿爹病了。”

  “被你气病的?”男子笑问。

  寒梅抿嘴,掉头便走。“不关你的事。”

  心中还在想着他那天说不要她的那幕。此刻与他同行,寒梅心中百转又千折。

  他们算来已经决裂了,他忘了吗?他忘了,她可没忘,心里气他。可再想一想,又好像没那个必要,毕竟是她先不要他的,怎么说他都没错,是她理亏在先,但,她心里头对他就是有千万个不舒服。

  寒梅终是沉不住气。“你同我回去干嘛,来寻晦气不成?”

  周访烟闻言,笑在眼底,但因寒梅一直不抬头看他,所以没瞧见。

  “你生我的气?”他设下陷阱。

  “谁生你的气!”寒梅气腾腾的否认。

  “那就是真的在生我的气了。”他开心道。

  寒梅困惑地眯起眼,“我生你的气,你干嘛那么开心——”糟糕,着了他的道儿!寒梅倏地警觉。

  周访烟适时捉住她的语病。“这下可承认了吧。”

  “你不要拿我的语病当做你嘴里的事实。”寒梅不肯认输。

  周访烟志不在与她拌嘴,只道:“在为那天我的那些话生气?”

  被说中心事,寒梅低下头,不语。久了,又闷不住,她藏话的功力远不如周访烟,只好认了。

  “你说的那么决绝,甚至瞧不起我。”

  “瞧不起你什么?”他又问。

  “瞧不起我只喜欢女人。”寒梅委屈道。

  周访烟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她问:“你真的只喜欢女人吗?”

  寒梅发觉他的眼神深邃的像会将人催眠似的,在他的注视下,她直觉道:“当然不——”一说出口,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

  周访烟笑出声来,柔声道:“那不就得了吗?”顿了顿又退:“寒梅,就算你只喜欢女人,我也不会瞧不起你。”

  寒梅讶异道:“那你那天为什么要说那么伤人的话?”

  周访烟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就像小时候常做的那样:“我不告诉你,你自己想。”

  他揉她的发,寒梅并没有拒绝,有一瞬间,她是彻底的被迷惑了,楞楞地说:“你从前好像也常常说要我自己想,都不告诉我到底为什么?我总是想半天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不爱你这样打哑谜,有话,你就直接跟我说清楚,不要教我猜。”

  说穿了,她就是钝。

  听她一席话,他有些许讶异。“你还记得以前的事,那么为何不肯嫁我?”他们之间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总觉得不只是长时间的分别所致。

  寒梅心思一转,笑道:“你自己想。”老教她想,他自己都不用动脑筋,哪有这么好的事?

  “寒梅,快说。”他若能自己想,又何须问她?即使他再怎么了解她,毕竟仍无法完全摸懂她的心思。

  “这下子你可知道猜谜的难处了吧。”寒梅不留情的讪笑。

  “是我哪里不好吗?”寒梅不说,周访烟只得试着猜测。

  “你好不好,我怎会知道呢?“寒梅不肯明白告诉他。

  “你告诉我是哪里不好,我好好改了,以后我去别家提亲,才不会又被人家拒绝啊。”周访烟哄道。

  寒梅闻言,脸色微变,“那不关我的事。”

  周访烟不晓得是哪里得罪了她,怎么脸色说变就变?

  “我不猜了,你告诉我。”

  寒梅压下无名火,气道:“你要我嫁,我就要吗?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娶我?我又为什么要嫁你?”

  为什么听见他要娶别人,心会这么不舒服?忍住想吐的感觉,寒梅推开他,提着药,大步跑回家去。

  寒梅一口气奔回家中,家里的家人见她气喘吁吁的进门来,忙倒了杯水给她,“小娘子,你跑这么喘做什么?后面有人在追你吗?”

  寒梅接过水,大口咕噜灌下,咳了咳,才说:“没,你别管,将这包药拿去厨房煎给老爷喝。”

  家人接了药包,答应了声,拿去煎煮。

  寒梅怕周访烟追来,本想将大门关上,可见他似乎没跟到家里,关门的动作暂停,反倚着门失魂落魄起来。

  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寒梅一惊,喃喃道:“我是病了不成……”摸摸自己略微发烫的额头,寒梅更加肯定自己八成是病了,否则为什么她竟期盼起周访烟的到来,见他没来,又有那么一点失望呢?

  “八成是病了没错……”她怅然地走回房,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开始发呆。

  上山祭拜母亲的坟,寒梅跪在坟前,看着风把燃烧中的金纸一片片的卷上天,坟前香火袅袅,仿佛娘亲的魂就在一旁陪伴着她。

  她从出生之后就没见过娘,她的娘是难产过世的,她活下来了,娘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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