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叫做“怡春院”的妓院住了半个月,这老鸨婆真把她当成天上掉下来的摇钱树,对她还挺巴结奉承的。出入这怡春院的,形形色色的男人都有,在这里,用钱就可以买到女人;也就是说,只要有银子,要买多少女人都不成问题。当然,只要愿意,甚至也可以买一个妻子。
只是,那个男人似乎挺穷的呢!若若想起了那个她必须帮助的凡间男子。
老鸨将若若软禁在怡春院后院的一栋小楼阁里,楼阁后方有一道围墙,墙外就是几条小巷子。从窗子望去,正好可以瞧见一群工人打扮的男人蹲坐在坊间前;有的打着赤膊,有的衣衫褴褛,衣上还有好多补钉,看来他们都是一些低层阶级的贫苦百姓。每天上午,他们都会聚集在那里,等着别人陆续地领走他们。
就像现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人走到坊门前,像挑货品般的在工人群中相了相,选中了一个彪形大汉,两人谈了些话后,彪形大汉便挑起扁担,随着那名中年男人离去了。
而那个她要帮助的男人,头戴破旧的斗笠,身穿粗糙的短衫,蹲在角落处,像是不希望被人挑中一样。为什么呢?
若若百思不解。
既然会窝在工人聚集的坊间前,一旦有工作机会,大伙都争相抢着要,有了工作,也才有银子可赚啊!莫非这男人是个懒虫吗?他已经够穷了,却还这么懒,就算有姻缘线也娶不到老婆呀。
他这样子,要她怎么帮啊?
世间女子,大多看重人才、看重家世背景,像他这样子,就算是有人大力替他说媒,还未必有人肯嫁呢。
可是,若不帮他,她就回不了摘月山;虽然气恼白泽,但她总不能就这样一辈子待在人界呀。即使她对这有点陌生也有点熟悉的人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然而,如果只是偶尔溜下凡玩一玩,铁定很有趣;可她现在是被放逐到这儿来,心里最希望的却是要回去啊。
待在人界,她能做什么呢?该不会真要她当一个烟花女子吧!想到这人,若若便头痛了起来。
“喂,鸨婆儿,你过来。”若若仍盯着窗外看,头也不回地唤道。
“你叫我什么?”好没见识的丫头!哪有女儿喊嬷嬷那么粗鲁的字眼的!看在她似乎想通了的分上,徐嬷嬷压下火气,虚伪地陪笑道:“你应该要叫我‘嬷嬷’才对,反正,以后大家都是一家子了,我也就不计较了。”
若若这才将视线从窗外掉回房间来。这老鸨婆在讨好她吗?看来,她真的把她当作金光闪闪的摇钱树了。她真那么有本钱吗?瞧瞧她这副人类的形貌……比她出色的狐仙不知道有多少呢。
嗯!这鸨婆对她的期望可大着呢,要教她失望吗?好吧!既来之,则安之!反正她暂时也回不去摘月山,就先玩玩再说吧。
“喂,鸨婆儿……”若若没好气地喊着。
徐嬷嬷怒眼一瞪,又迅速敛住。“是嬷嬷!”这死丫头看来也不怎么听话。
“好吧,嬷嬷就嬷嬷。”若若翻了翻白眼。明明就是个虔婆嘛,还怕人说!
见若若一顺从,徐嬷嬷立刻就换上一张笑脸。
“你认识那个人吗?”若若问的是那仍旧蹲在角落的男人,关于他的身分、他的名字,她都还不知道呢。
徐嬷嬷兴趣缺缺地看了若若所指的男人一眼。
“不就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工人嘛!”她握住若若的手,先是惊讶于那滑腻柔嫩的触感,而后眉开眼笑地说道:“你若想瞧男人哪,今晚有个贵公子会上咱们怡春院:像你这样干净漂亮的姑娘啊,任何人瞧了都会喜欢的,嬷嬷今晚就让你去陪那贵公子,好不?”
若若冷眼看着徐嬷嬷得意地打着如意算盘,便故作天真地甜甜一笑。
“好啊,一切都听嬷嬷的。”
好脏!
那种赤裸裸的,盛在男人眼里的色心与情欲,令若若嫌恶至极。明知道会上妓院召妓的男人,其品德不可能高尚到哪里去;但真正接触见识了,她仍忍不住作呕。
若若故意不压抑那股直涌上来的恶心感,借着饮酒不适的理由,硬是将秽物全吐在那贵公子的身上,这才稍稍舒服了些,看来,要想适应这人间的种种丑恶,她还有待磨练呢。
由于徐嬷嬷有意哄抬若若的身价,并不急着让那些上门来的客人尝到太多甜头,因此,若若才能够全身而退;否则,依方才那个色鬼看她的那副表情,恐怕她早被他强押上床了。
若若现在法力全失,与凡人没什么两样,一旦碰到太棘手的事,应付起来,同样会很吃力。
不过,麻烦归麻烦,她总得找点事做,待在人界才有意思嘛。
她躲回房间后,仍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放浪笑声,她这小楼阁位在怡春院最里面,竟还能感受到怡春院在傍晚以后比其它时间都更加热闹。
若若习惯性地看向窗外。不见了!那个男人回家了吗?
半晌,她放下窗幔,转过身来,却讶异地低呼出声:“莲衣!”
“若若。”胡莲衣才刚站稳,就瞧见她日夜担忧的好友冲上前紧抱住自己。
“你怎么也来了?”该不会连莲衣也被贬下凡了吧?
“我来看你呀。”胡莲衣关心地问:“若若,你还好吧?我前几日才知道你被贬到人间来,长老们也太小题大作了,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你除了懒一点以外,也没犯什么不可原谅的错啊,难道笨也有罪吗?”
“你是来探望我的,还是来损我的?”若若听完胡莲衣的一番话后,乍见好友的欣喜也消褪了几分。
“就是来损你的,呵呵,谁教你平日都不听我的劝,这下尝到苦头了吧?”
若若垮下脸。“我已经够惨了,你还来损我,真枉费我们数百年来的交情。算了算了,你还是快滚回摘月山去,你们都是一伙的。”
“开开玩笑也不行哪?瞧你,才来人界几天,就变得愁眉苦脸的。”胡莲衣想了想,又问:“想回摘月山吗?”
“不想。”一想到可恶的白泽,若若立刻赌气地脱口说道。
胡莲衣不信地问:“真的?”她暗忖,若若的“不想”,怎么听都像是气话。
“当然是真的!我现在多逍遥快活,不但没有人再逼着我修行,还可以成天穿金戴银的,说有多惬意,就有多惬意——”若若还想再辩下去,却被胡莲衣打断。
“不快乐,又有什么用?”
“什么?”装糊涂的本事,若若可是最在行了。
“我是说……”胡莲衣指着若若的眉心、眼睛、鼻子、嘴巴,“你眉心不快乐,眼底有忧愁,整张脸苦得像吃了黄莲一样,活像个小怨妇,嘴里却净说反话。”
“我——”
若若正要反驳,胡莲衣又说。
“若若,我知道你心底不服气,可是,长老们的决定却又反抗不得:你就忍着点,赶紧完成他们交代的事,就可以回摘月山啦,我是偷偷溜下来看你的,不能久留,万一被发现了,我可就完了,总之呢,你一定要尽全力,我等你回来哟。”该交代的话一说完,胡莲衣轻轻一笑,一旋身,便已不见踪影。
“喂,等等啊!”若若想挽住胡莲衣,却扑了个空。
“讨厌!走这么快,人家还有事要跟你说呢!”她怎会不想回摘月山呢?但是,这好难呀。
“还有什么事?”
“莲衣?”若若猛回过头,以为是胡莲衣又折返回来;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她最不想见到的白色身影。
“你来做什么?”他是什么时候坐在那边的?
白泽看着若若好一会儿,才开口:“怎么?不高兴见到我?”
“怎么会呢?我只是纳闷白泽长老今儿个怎么有空大驾光临,真是令我这小个斗室蓬荜生辉呀,小女子实在不胜惶恐。”若若唱作俱佳地反讽着。
蓬荜生辉?这间房怎么看都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的。白泽笑看着若若含怒的眼神,这哪叫“不胜惶恐”啊?胆大包天还比较恰当。
“既知贵客光临,还不快奉上茶来?”他就顺着她的话,陪她玩一下好了。
若若气得鼓起腮帮子,冲上前揪住白泽的衣襟。“可恶!你玩我啊?”
“我怎么敢呢?姑奶奶。”他摊开手,一脸无辜。
“不敢就好。”她娇嗔。
其实,她不过是想乘机赖在池怀里,撒娇一阵子。以前她作恶梦时,都是依偎在他温暖的怀抱来抚平她的不安;说实在的,她想念……想念白泽。
她习惯性地握住他的手啃咬着,初来人界的种种不安才在这种亲呢的感觉中渐渐褪去。她好想就像现在这样,一辈子、永生永世都不与他分离。这是什么样的心态,她其实并不很明白。
白泽微蹙眉头,却没制止若若的举动。她又开始啃咬他的手指头了,她这个坏习惯已经消失了一阵子,怎么现在又犯起这毛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