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根本连他自己也不晓得?相当有可能。
就在她一筹莫展,不知从何找起的时候,一个宏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佟夏森,稀奇了,你门居然没关。」
大熊男人持着一大袋吃的走进屋里来,在看见屋子里的亚蓓后,顿住了脚步。
「妳、妳是什么人?」
这也是亚蓓想问的。这个壮得像熊的大叔是谁?
大熊男人一双几乎要挤在一起的眼睛像雷达一样迅速在屋里每个角落扫瞄过一遍。「夏森呢?」他吃惊地问。他不可能不在他的监狱里,一定是出事了。
他瞪看着眼前的陌生女人。
「小姐,妳有没有话要对我说?」最好不要是某甲谋杀了某乙后的供词。
亚蓓有些害怕这个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的中年男人。「你先跟我说你跟住在这里的那个『他』有什么关系,我再告诉你我知道的。」
有胆!大熊男人不禁生起敬佩之心。他一只手就可以掐死她,这小妮子居然还敢讨价还价?
看在这点分上,他说:「我是住在这里的那个『他』的朋友,我叫老张。」
他认识他。「那他叫什么名字?」之前是听他嚷了几声,却没听清楚。
老张忽然警觉起来。「妳问这个做什么?」她是记者吗?利眼扫过,没有照相机,也没有摄影机。
亚蓓投降道:「我要帮他办住院手续。」
「住院?他人在哪?」
「在医院。」
老张一张脸「熊熊」煞白。「快带我过去。」
「我在找他的身分证。」
老张吼声说:「不用,带钱就可以了。」拉起亚蓓的手往外跑。
还好他开了车来。他得快赶去医院,要不然等那小子醒来,身边看不到认识的人,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亚蓓在车上简单地把事情叙述了一遍,也做了自我介绍。
老张这才松懈警戒,但仍略带些责备意味地告诉她:「小姑娘,妳不知道妳对他做了什么。」
「我对他做了什么?」她只是请他帮了几个忙而已呀。
老张满脸疲惫。「现在的他跟一般人不一样,也跟以前不一样。」找寻着适当的字眼。「他,很脆弱。」
脆弱?亚蓓思索着这两个字隐藏的含意。
明明是个大块头,连医生都说他身体健康,找不出突然休克的原因。那样的一个男人为什么会「很脆弱」?又是怎么个「脆弱」法?
想着想着,亚蓓想起了他那双忧郁的眼睛,以及他眼底那种旁人无以名状的恐惧。莫非--「是他的恐惧......」
先前他总总奇怪的举止幕幕在脑海里飞掠过,亚蓓捕捉住了一些细节。
他苍白的脸。
他大门上坚固的六道锁。
他颤抖个不停的手。
他额头上的涔涔冷汗。
他的话已经又短又少,居然还不时口吃......
他是因为恐惧才会迟迟不开门的吗?他是因为在害怕些什么,才会在众人眼前昏迷休克的吗?
一个心理学的术语突然跃上她的心头,并且清晰地停留在那里。
「他是不是患了......社交恐惧症?」可能还有一点其它并发的,像是空间恐惧或是密室恐惧之类的恐慌。可惜她对这种心理障碍只有很粗浅的概念,如果能联络伊莉莎的话--
急驰的车突然在半路上煞停下来。
亚蓓讶异地抬起头。啊,她猜对了?
老张瞪大着眼看进她的眼中,似想看穿她的灵魂。
「妳、妳不会说出去吧?」
「说出去?」老张紧张的模样让亚蓓十分困惑。「我应该告诉谁?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社交恐惧症在心理学上算是恐慌症的一种,轻微些的可能只会造成紧张、口吃、不敢发言、害怕出现在社交场合,没有办法与一般人正常交际之类。但是情况严重的则可能让恐慌影响身体的反应,无法自我控制,无助的恐慌感来临时会像是被一只手用力掐住咽喉。
那个时候他一定是没有办法呼吸才会休克。
亚蓓为那种情况感到心痛。
如果她早知道他会这样,她不会丢他一个人在大马路上。她甚至不应该让他骑车载她到处去找兽医院。
老张看起来好象也得了某种恐惧症。他松了口气后,重新将车子开上路。「每个人都有过去。有些人会对他的情况很感兴趣,但我愿意相信妳不会伤害他,妳的眼里有一股温柔。」
亚蓓没有答话。她在想,是什么样的过去才会让一个人坠入进地狱里?
他们一停好车就冲进医院里。
「三0六房。」亚蓓边跑边说。
老张一马当先冲向病房。病房里还有其它病人,但佟夏森躺着的那一张却空荡荡的,没有半个人影。
人呢?
亚蓓与老张面面相觑。三秒钟后,他们冲出病房外找值班护士。
然而连护士也不晓得病人跑哪儿去。
佟夏森不见了。
他一定是醒过来了。可能因为不明原因的恐慌而躲藏了起来,蜷缩在角落里无助地颤抖。
想象那个画面,亚蓓为之心折不已。「我们分头找。」
第六章
失控的童话故事
就在亚蓓与老张分头要去寻人时,走廊那一端一个身影慢条斯理地走了过来。
两个紧张大师不约而同瞪大双眼。
「森仔,你跑哪去了?」老张首先发难。
佟夏森一脸莫名地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头一脸汗涔涔。「上个厕所不行吗?」
亚蓓站在一旁,抚着胸口喘息着。突然觉得整个情况似乎有点失控。
童话故事通常会有完美的结局。
坏后母会得到惩罚,善良的人会得到奖赏。
王子与公主会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
Happyending,看故事的人可以、心满意足搁下书本,回到现实里继续不完美的生活。而童话故事永远只能是童话故事。
如果有人试图把童话带进现实里,那么他就会发现,现实里的童话总是会面临失控。
也许是体内残余的镇定剂发生了作用,也或许是临睡前在耳边回响的温柔耳语,佟夏森再度醒过来的时候,虽然仍感到一丝不安,但还不至于让莫名的恐慌再度主宰他的意识。
不愿意住院观察。老张带他回住处,他坐在车子后座,注视着前方的两颗头颅,安静的任由这两人摆布。
直到他回到他的避难所,车子还没停受他便迅速推开车门,奔跑回屋子里,同时顺手落了锁,一道接着一道。
「森仔!」老张钻出车门大喊。
直到六道销全都锁上了,他才深深吸了口气,背贴着门滑坐下来。
总算安全了。他想。
亚蓓跟在老张身后,看着那扇紧闭的门板。那门明明只有3X8尺,她却觉得它似有一整个星球那么庞大。
老张敲着门。「森仔,开门。」
不、不开,死都不开。
担心佟夏森的情况,老张威胁道:「再不开我就要破门进去喽。」
依然一片寂静。
老张返后一步,摆出踢门的架势。亚蓓连忙上前阻止。
她拖住老张的手臂道:「算了,张先生,可能他觉得持在里面才有安全感,我看暂时还是先别刺激他吧。」
老张想了想,决定放们一马。他泄气地在门阶上坐了下来,喊道:「森仔,我给你带了『补品』,在屋子里,记得拿去吃。」
佟夏森梭巡四周。找到了老张口中的「补品」。
从袋中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折腾一天,亚蓓也累了,在老张身边坐下来。
「对了,妳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老张转过头看着这名不知名的女子。如果她不是记者,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
亚蓓将一继散落的发丝捉回耳后,突然笑了。「情况有点失控对不对?我们好象都没有自我介绍呢。」她伸出友善的手。「你好,我叫亚蓓。」
「呃......我叫老张。」也伸出手跟亚蓓握了一下。
一扇门隔着两个世界。
这头,佟夏森听见亚蓓对老张说起她来台湾寻根的事;那头,亚蓓猜想着佟夏森何以走到今日这个地步。
原来她叫亚蓓。他听见她告诉老张。
老张叹息似的说:「他原本没有病得这么重......现在他又拒绝医生的帮助......」
原来他叫佟夏森,老张在听完她的故事后,松懈心房说溜了嘴。
「唉......」三人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各自怀抱着心事。
老张为朋友惋惜。
亚蓓为陌生人感叹,同时为自己的寻乡之路感到茫然。
佟夏森呢,他拒绝让自己陷进过去的记忆,拒绝想起那则失控的童话。
五年前,狄克西音乐酒吧--
深夜里,熟悉门路的学生族群和摇滚乐迷一个领着一个穿梭在暗街里,最后钻进一扇漆着黑漆的小门,步下阶梯,走进地下酒吧。
今夜是「摇滚之夜」,摇滚迷们占据了每一张桌椅和可以站立的空间。
绑着马尾的调酒师耍着花式调酒技巧,迷幻的灯光在烟雾中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