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蓓受到伤害了。「对,不关我的事,但是我没有办法不管你呀,我怎么知道我这么多管闲事,要我置之不理,我就是做不到。」她露出哀伤的眼神说:「我怎么有办法像铁达尼号里的萝丝一样,把杰克推到冰冷的海水里。」做出这样的比喻,亚蓓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她还没笑出来,笑声就传遍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笑了。
不过他有多少年没这样笑过呢?
会哭会笑跟会吃饭能睡觉是同等重要的事对不对?
亚蓓加入他的笑声中。「嗨,朋友,你愿意陪我到外头走走吗?我保证我会替你打怪兽。我到这里都快一个月了,还没真正的『观光』过呢。」
迟疑地,他问:「如果我说......亚蓓,快来救我?」
亚蓓发誓。「我绝对会替你屠龙。」
还是有些犹豫。「我......可能会昏倒......」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出来。
考虑到体型的悬殊。「如果接不住你,我会当你的垫背。」
「听起来好象还不错。」
亚蓓伸出她的手。「来吧,好吗?」
他很缓慢很缓慢的试着伸出手,同时纳闷起他居然会如此信任一个才刚刚认识不久的人。
「如果有人跟我要签名......」
「你就跟他说现在没空。」
是了,他信任她。除了老张以外,她是现在的他唯一信任的人。
他们开始了他们的小镇一日游。
可能对很多人而言,一小步就只是一小步,但对登陆月球的阿姆斯特朗来说:他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科技很大很大的一大步。
你要怎么拿一个腿长三0公分的赛跑选手跟身高不到一百公分的小童比速度?
出发点不同,龟兔赛跑从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竞赛。当然兔子会输那要怪牠自己。
亚蓓带着佟夏森从最近的地方开始拜访起。
他们去了巷子口的早餐店。
「你要吃什么?」她让他决定。
「妳决定就好。」他说。
但,她很坚持。「不,由你来决定,你点餐,你付钱。」
佟夏森很无助地站在摊子前,无助到老板娘亲自来招呼他。「小哥,想吃什么?」
他开始紧张起来,以口形说:亚蓓救我。
亚蓓决定她不能辜负他的信任。「我要一碗皮蛋豆腐粥。夏森,你呢?」再度把球传给他。
佟夏森锁着眉。「那就......跟她一样。」呼,得救了。一到外头来,他又开始结巴。
老板娘笑了笑。「到里面坐,马上来。」
坐在早餐店里吃早餐是很久不曾有过的经验。那短短的十几分钟里,佟夏森不断地发出求救讯号。
「亚蓓,后面那个女人为什么一直看我?」
亚蓓只抬起一只眼睛。「她看你帅。」
「左边那个男人也在看我。」
「喔,他大概想跟你借根烟。」
「我没有烟。」紧张兮兮的。
「那就不用管他啦。」说的理所当然。
战战兢兢的吃完早餐,该付钱了。他拿出一张百元钞票给她。「亚蓓......」
她好象不懂他的意思。「去付钱啊。总共九十块。」
佟夏森硬着头皮去结帐。然后拉着亚蓓飞快地逃离现场,找零也不拿了。
接下来她把他带去理发厅。
当设计师把他按到椅子上坐着时,她问:「先生,你要洗头还是剪发?」
「我、我不知道。」他滑下椅子想夺门而出。但亚蓓伸手按住他,把他推回椅子上,对设计师说:「他要剪发,胡子也要刮一刮。」
设计师小姐又问:「先生你想剪什么发型?」
「我不知道......」他转头看亚蓓。
设计师建议说:「剪个贝克汉头怎么样?现在很流行,帅哥才适合这种发型。」说着,向佟夏森眨了眨眼。
他觉得头皮发麻。而亚蓓又在一旁翻起杂志没看到他在求救。他只好说:「不、不用了,把我头发修短一些,然后借把刮胡力给我。」
躲在杂志下的亚蓓扬起了漂亮的唇角。
洗完发、修过面后,亚蓓很惊讶的看奢佟夏森。
她看得他很不安。「怎、怎么了?」
亚蓓看了他很久,才说:「你长得很漂亮。」她微笑着。「如果待会儿你发现很多只眼睛回过头看你,那是因为你长得很好看,不是因为你头上有长角。」
说着,她拉着他往街上走。果然许多只擦身而过的眼睛都频频回头。
「真荣幸,跟帅哥一起逛街。」亚蓓半开玩笑地说。
「别、别开玩笑了。」他只想躲进地洞里。
但附近没有地洞,他被亚蓓拉进一条传统市场街。
早上菜市上人多拥挤。
当亚蓓在各个摊子前闲逛的时候,佟夏森要很努力才能跟在她身边。
有时候他走快了,回头看时,亚蓓却远远落在后方。有时她走快了,混入人群里,这时他就会紧张起来,生怕下一瞬间就被拋弃在拥挤市场里。
在这种人潮汹涌的地方,他极容易失去方向感。
或者他已经失去了,他只能紧紧跟住亚蓓。
一波波的人潮涌来,他失去了她的踪影。想到她可能落在后面,他转身寻找,却找不到她。别紧张,他告诉自己,她可能走到前面去了,他立即又钻进前方的人群里。当他看见那个纤细的影子,他上前拍了下她的背。「妳不要走那么快--」
影子转过头来,却不是亚蓓。
陌生女人困惑的看着他,四周的人潮推挤着他,他突然头晕目眩起来,站不稳脚步。
亚蓓、亚蓓......快来救我。
他的惊慌失措具体表现在急促的呼吸中。
在他以为他又要不能呼吸的时候,一股若有似无的茉莉香出现在他身边。
「原来你在这里。」是亚蓓。
倏地睁开眼睛,他努力驱离前一刻还影响着他的恐慌,他的手劲握的她手痛。「我们可不可以离开这里了。」这里人太多了......
亚蓓拨开他前额上汗湿的发。「好吧,我们离开这里。」
接着她把他带到医院去。
在医院门口,佟夏森死命拖着她不愿意进去。「我不看医生。」
亚蓓露出一朵微笑。「好,我们不看医生。」她把他带进妇产科附设的育婴室。
新生儿被妥善的安置在保温箱中,每个娃娃的脸蛋都红通通的。
隔着一面玻璃,亚蓓看着那些蠕动的小小身体说:「你知道吗?每一分钟都有人诞生到这个世界上,这些小生命从完全没有行为能力,到经过一连串长久的学习才渐渐获得进入社会的能力。」
不等佟夏森抗议,她接着将他带到医院附设的复健中心。复健室里有中风后正在进行物理治疗的患者,也有车祸后下半身瘫痪的病人在学习怎么重新照顾自己的生活需求。
「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可能有些还活过了半个世纪,但是生命中的一场意外让他们必须再重头开始学习起,不仅包括拿筷子、刷牙、穿衣服、上厕所,还包括说话和走路的能力。这些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他们以前都学过,但是现在他们必须再学一次。」她抬起头看着身边的他,很轻很轻的问:「如果他们都做得到,为什么你会认为你不行?」
佟夏森哑口无言。
他沉默的任由亚蓓将他带走。
离开医院后,他们又去了各个不同的地方。
公园、书店、小学、邮局、面包店......
这一天对佟夏森而言是极其漫长的一天。
夜里,他们回到他住处的时候,两个人肩并着肩站在门外,仰头看着矗立在眼前的这幢房子。月光照得它白森森。这是佟夏森的堡垒,而亚蓓在等佟夏森再度躲进他安全的避难所去。
然而他跟她一起站在月光下,目光比海洋深远。
晚风吹起了亚蓓的发,她轻声说:「最后一站。」
今天的旅程到此结束。
「我回去以前,你可不可以弹一首歌给我听?用你的电吉他。」
他眼底那片海掀起了浪涛。他想说!他不会。但亚蓓期望的目光让他开不了口。「我......我很久没碰音乐,都忘记了......」
「全都忘了?」不可能。
他很快地点了个头。「都忘了。」但她已经将他拉到屋后的仓库。
她打开仓库铁门,找到那把电吉他。
「亚蓓不要!」
「一首歌。」她拉着他的手去碰那把吉他。
但他飞快地甩开她的手。
亚蓓只好在箱子上坐下来,将插头接上。「好吧,我来试试看。」她的手指在六根弦上来回撩拨着。「育怎么调?这是Do还是Re?我看看能不能弹个和弦出来--」
「那样不对。」声音几不可闻的。
「什么?」亚蓓提高声调。「什么不对?」
声音挤出牙缝。「妳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接过她手上那把电吉他,在她期待的目光下,很无奈地说:「我真的都忘了,但我想我还记得一首......」他调了调弦,一个轻柔的和弦后,全世界家喻户晓的旋律便充满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