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没有什么大风大浪发生。
只除了艾莉儿每天早上必定会交代他做的几件事以外,而他,并没有完全照她的叮咛去做。因为有些事情真的很蠢--比红领带更过分。
比如前天,她居然要他在经过每一个红灯的时候,默颂一遍玫瑰经--他哪来那种闲工夫,所以当然是草草了事。
又比如昨天,她给了他一瓶圣水,要他在那一天之中,将圣水洒在每一个经过身边的女性身上。这工程太艰钜,他办不到。开头他试过把圣水洒在可可亚头上,但马上被她骂到臭头,于是他聪明的知道这计画行不通,就没有再试。
而今天她将一个装有薰衣草和茴香的小香囊交给他,嘱咐他要带在身边,说什么这样可以帮助他找到爱情。
他看着她将那香囊放进他外套口袋里,心想:今天的要求总算比较正常一点了。
然而这一天里,他也没发生什么可歌可泣的故事。他怀疑香囊的效力比上次的红领带要差得多,因为直到今天还有女职员在看到他时,询问起那条可笑的领带的下落。
下班的时候,他突然想到,这几天小巫婆待在他家里,不知道都在做些什么?
为了得到答案,他特意牺牲在外头吃晚餐的时间提早回去。
他回到了家,却没看见艾莉儿,屋里空荡荡的,弥漫着一种冷寂的气味。心里顿时浮现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他摸了摸左胸口,隔着衣服感觉到心跳,心跳的声音好像突然放大到耳畔,好像连胸腔也是空的。
她人不在?是上哪儿去了?他抬头看了下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六点多了,虽说天色还未暗,但没见到她像往常一样待在屋子里准备晚饭,感觉就是怪怪的。
他看了一眼壁角--那小巫婆放扫帚的地方。
那扫帚不在,这意味着她也许离开了。
客厅的长沙发上还放着一条折叠整齐的小棉被,他在空着的地方坐了下来。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听见门外有窸窣声,他不自觉习惯性的皱起眉,大步走到大门后,将门一把拉开。
一个黑色的小身影就站在外面,手里还拿着备用钥匙。
她的栗色长发扎成一条发辫垂在背后,几丝不听话的发丝从辫子里跑了出来,贴在她鹅蛋似的小脸上,让她看起来仿佛历经风霜;而一身黑色的长袍则裹住她娇小的身形,让她的脸蛋看起来更加苍白无血色。过长的头发使她即使将头发细成辫子,辫子的长度依然长至臀部以下,她甩了甩头,喃喃道:“你回来啦。这把钥匙不好开,我每次都要试好久。”
她带着她的柳条扫帚走进屋里。
她的步伐蹒跚,仿佛脚上穿了千斤重的铁鞋。
她摇摇晃晃地走向长沙发,坐了下来,然后将膝盖曲起,脸则理进曲起的膝盖。
凤宣怀站在门边看了她好一会儿,他甩甩头,将门关上,然后来到她身边。
他悄悄走近她,在三步遥的距离时,他看见她娇小的脸蛋似乎在颤抖,好奇驱使下,他问:“怎么了?”
艾莉儿抬起头时,眼底露出一种他不曾注意到的忧郁。
“我找不到萨伊德。”她闷闷地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找它,到处找,可是都找不到。”说着说着,她居然哽咽出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
他吃惊,不得不抱住她,承受她的重量,以防两个人一起跌倒。
她趴在他怀里啜泣,他感觉她的眼泪濡湿了他的衣襟,直直透进他心坎里。
她揪着他的衣领:“怎么办,萨伊德它……它不晓得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它会不会死?”
他还是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于是他问:“谁是萨伊德?”
“萨伊德是我的朋友,它跟我一起出来,在途中跟我失散……我一直在找它,但是问了很多人,都说没见过……”艾莉儿的声音更加地哽咽。
这么说,萨伊德应该是个巫师喽。他想。一个人在台湾失踪的话,应该是有办法找到的。于是他建议:“他有什么特征?例如发色、身高之类的,我们可以登报寻人。”
“登报?”艾莉儿抬起头来,脸上还挂了两行泪。
他点点头,说:“是啊,你把他的一些基本资料告诉我,明天我帮你送去报社刊登。”
她怀抱着一丝希望看着他。彷怫不确定,她又问了一次。“真的可以吗?”
他给她肯定的答覆。
“喔,你人真好!”她破涕为笑,忘情的搂住他。没有猜忌和疑虑,这是他们友谊的新开始。
省省吧,凤宣怀翻翻白眼,然后问:“他到底有什么特征?”
艾莉儿仔细的想了又想,说:“嗯,萨伊德有黑色的嘴和羽毛,不太会飞,它的额头处有一道白色的斜纹……”
“等等!”凤宣怀听着艾莉儿所罗列的萨伊德的“特征”,愈听愈觉得不对劲。
他皱着眉看向艾莉儿,不确定的问:“这就是萨伊德?”
艾莉儿点点头。“没错啊。”
他啼笑皆非。“他究竟是什么?鸟人?”
艾莉儿笑了。“怎么会?萨伊德是一只乌鸦。”目前来说,暂时是。
凤宣怀愣在当场。
乌鸦?
她要找一只乌鸦!
嗯哼,他早该猜到的。一只乌鸦!
正当他沉浸在充满嘲讽的思绪里的时候,艾莉儿圈在他脖子上的手臂滑了下来,碰触到他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香囊。她取出它,放在掌心上端详,然后嗅了嗅。抬起脸时,她问了每天必会询问他的一件事:“今天有什么进展没有?”
而他也总是如过去几天一般,摇了摇头。
艾莉儿露出失望的神色。“怎么会呢?你人这么好,怎么会没有人喜欢你呢?”她喃喃低语,百般不解。
他听见了她的低语,心里头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是:也许就跟你的魔法一样,不怎么灵光。
天晓得。
第五章
太阳从东方升起,昭示着又是新一天的开始。
艾莉儿手上拿着一根鸽子羽毛,在凤宣怀临出门前交给他。“这是象征爱与和平的白鸽所赠予的羽毛,带着它,它会阻挡厄运,招来好运,并指引你找到命定的爱人。”
赶着上班的凤宣怀将那根羽毛放进他的上衣口袋里。
拍拍放着羽毛的口袋,他说:“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你确定!”
每当她的魔法招到质疑,艾莉儿就会将她小巧的下巴高高地扬起,仿佛她是用下巴看人,而不是用眼睛,以凝聚那残存不多的骄傲。
她吸吸鼻子,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说服力。“当然,我可是查柏莱特魔法学校的女巫,你怀疑我?”
凤宣怀坏坏地耸耸肩:“嗳,反正我不懂魔法,无法反驳你。”但说实在的,他还是有些怀疑,只是一根羽毛而已,能有什么效用?
照她的说法,若她口中所谓的“魔法”真的有效,那么他现在应该已经有成堆成打的女友候选人了才对。下班以后,也应该是出现在高级的餐厅里,有鲜花醇酒为伴,与佳人花前月下,互诉情衷;而不是回到家里,跟一个终年穿着黑色道袍的小巫婆一起吃她煮的素食晚餐。
他转身打开门要出去。
“等一等。”艾莉儿叫住他。“还有一件事。”
他一只手放在门把上,一只手持着手提电脑,身体还是向着门外,只有脸稍稍偏转过来:“边有什么事?”不怎么有耐心。
艾莉儿的紫眸看了他好一会儿,仿佛在考虑什么。
在他眼底的催促下,她走向他。
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眼睛里着地板磁砖的花纹,然后又望向自己光裸的脚丫,她动了动脚趾头。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忍不住打趣道:“你的脚踩到仙人掌的刺了吗?”
她猛地抬起头,深深看他一眼,然后走近他,在他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将唇印上他的。
有那么一瞬间,时间是静止的,他的心跳完全停止跳动,直到她的唇移开。
这一瞬间仿佛有一万年那么久,可以令人沉睡,以为永远不必再醒来,但实际上,艾莉儿的唇只不过在他错愕的唇上停留了半秒钟,连一秒都不到。
他既错愕又懊恼的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贼那样的看着她。老天,她的确是贼,她偷去了他一个吻!
“为什么?”他哑然问道。
艾莉儿跳着步,离开他身边。高声说:“因为女巫的吻啊。”
什么跟什么?“什么女巫的吻?”他当然知道那是女巫的吻。她吻了他,而她是个女巫--但那又代表什么意思?
艾莉儿已经跑回客厅去了,她的声音传了出来。“因为占卜啊,笨蛋!占卜你今天需要一个女巫的吻,所以我……我可是很牺牲的喔。”她突然又从容厅里冲了出来,将他往外推:“你要迟到了,还不快走!”
凤宣怀被一个羞恼的女巫踢出家门。
艾莉儿将他推出门后,用力关上了门。她背靠在门板上,一手贴着绯红的颊,喃喃道:“这回可真的牺牲大了……我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