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良百般不解,「这里?」松山机场?困惑地看著他。
赵经理点点头。
两人都下了车,佳良仍一脸困惑地看著他向她走近。
「可以牵你的手吗?」他问。
佳良只迟疑了下。既然他们是在约会,那么当然……「好啊。」
然後他的右手就握住了她左手,「你的手很小。」不像是一双女强人的手。
佳良抬起自己另一只手,端详片刻。
的确,她的手不大,但手指却修长有力。「这双手虽然小,却是我最忠实的夥伴。」她的家庭背景十分寻常,成年以後,她所有的一切物质需要都得自她这一双手。
他推论:「想来你已经习惯凡事都依赖自己。」
这种凡事都依赖自己的习惯在养成的过程里却有说不完的辛苦。首先,必须练出一身好体力,以应付生活里可能出现的许多问题,例如车子抛锚、更换灯泡、通水管……等等粗重工作,有时候还得自己搬家。如果这些事情都应付得来,那么接下来还得试著习惯自己一人生活所必然要面对的寂寞,而有些事情,是不适合一个人独自面对的。
一个人喝酒叫喝闷酒。
一个人出外旅行叫流浪。
一个人看电影叫没人作伴。
一个人过情人节叫无限凄凉。
当佳良发现她可以靠著自己的力量建立起自己的小小世界时,她同时也意识到她无法排除那些伴随著「独立」而来的副作用品。
「就跟现代社会里许多职业女性一样。」她耸耸肩:「我没什么特别。」
这也是他欣赏她的一个地方。她总是把很多复杂的东西简单化,而这样的简单绝不意味著肤浅。
「也许你只是没看见你特别可爱的那一部分。」他笑说,然後挽著一脸疑惑的她往机场大厅走。
佳良已经从一开始的困惑到渐渐适应这种刻意营造的神秘感了。
在不确定将要发生什么事的情况下,肾上腺素的分泌让她觉得有些紧张,却又有些期待。
「不是法国餐厅对不对?」
他回她一笑。
然後佳良就知道这个男人肯定不会泄漏他的计画,他今晚想要营造的感觉就是神秘。他成功了。
於是她不再问问题,让期待填满胸塞,耐著性子等候谜底揭晓。
他们在机场柜台划了位。十五分钟後,两人已经在飞往花莲的班机上,透过小小的窗子,在高空中欣赏岛上繁华的灯景。
不会有任何地方的夜景比从夜晚的飞机上鸟瞰灯火更加壮观。
「很美。」佳良赞叹。
他愉快地说:「这比到阳明山看夜景有创意吧?」
恋恋不舍地将视线调回,「很有趣。」她说:「你费了不少心思吧?」
他笑了笑,又不回答。又过了一会儿,云雾遮蔽了视线,看不见灯火了,他让她闭起眼睛。
佳良闭上眼睛,猜想她会不会被拐去卖?
不确定等了三十秒还是二十秒,待他说:「可以睁开眼睛了。」佳良便急著睁开眼睛,然後她瞪大了眼。
赵经理手上正拿著两只高脚杯,各斟上三分之一满的红酒。
他明明两手空空上飞机的!佳良音调里透出她的讶异:「你在变魔术?」否则怎么解释酒杯跟杯子里的酒?不至於为了一个约会串通航空公司吧?何况这家航空公司的国内线已经不提供餐饮服务了。
「秘密。」他回答,接著将一杯酒递给她,笑著说:「餐前酒。」
佳良接过酒杯,心里充满惊奇。轻啜一口红酒,她眯起眼说:「很迷人,接下来还有什么?」
「接下来——」
「不、不。」佳良打断他的话。「别说,我发现这种期待的感觉还满不错的。」
他挑眉问:「不担心被我拐去卖?」
隹良爽朗一笑:「那也是个不错的体验,我倒想知道我能卖多少?」
喝了酒,两个人先前的拘谨和试探都渐渐地抛开了。
他捕捉住了她幽默的方式。「如果价格合理,我会出价买下来。」
「那我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不是吗?」举起手中精致的酒杯:「来,乾杯,敬『餐前酒』。」
他弓起笑眼。「敬『餐前酒』。」
「赵经理——」
「赵澄。」
佳良愣了愣。
他忍不住捏了捏她放在膝上的手。「叫我名字,我们在约会,不是吗?」
她轻轻闭上眼睛,又张开。「好吧,赵澄。」一个突然浮现的念头让她问他:「很多人都喊我一声大姐,年龄从五岁到五十岁都有,我在想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也这么喊我?」这称呼会让她觉得自在。
赵澄听过别人这么喊她。但是——「我不想那么喊你,那种关系不是我想要的,佳良,我想当你男朋友。」
面对这番坦率的表白,佳良像猫一样眯起眼睛,笑得很甜。
他期待她说「好」,然而她却只给了他一句:「再看看。」
他小心翼翼地:「那你……有没有一点心动?」
「有。」还点了头。
赵澄愉快地露出了笑容。看来他还得多加把劲。
☆ ☆ ☆
「哈啾!」感觉痒痒的,忍不住揉揉鼻子。
最近天气有点湿,不知道是不是过敏了?
康平刷牙洗脸完毕,从浴室里走出来,顺便瞥了他房东敞开的房门一眼。
空的。
佳良昨晚没回来?
渐渐清醒的脑袋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一夜未归。
她昨晚是出去和一个男人约会。
她对这个约会的对象缺乏足够的了解。
她昨晚那身打扮性感得会让人想吻她。
而佳良想谈恋爱。
综合这一切,可能发展的结果渐渐被推衍出来。
康平一则以喜,一则以忧。
如果一切顺利,那当然很好,但在还没见到她回来之前,他还是忍不住有一些担心,毕竟社会这么乱,万一……
不确定佳良带了手机没有,他拿起话筒拨了她手机的号码。
三秒钟後,电话接通了,不过手机铃声却从佳良房里传出来。
康平挂断电话,在佳良房间里找到被手机铃声吵醒的船长。
「呜……汪!」船长低吠一声,晃到康平脚边磨蹭著。
「连你也睡不安稳是不是?」他在地上盘腿坐下,温柔地顺了顺船长的长毛。
「汪!」第二声了,很不寻常。船长通常都很低调,常常不理会女主人的喃喃自语。
「别担心,她是大人了,她会照顾自己,我想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安抚著船长的同时,康平赫然发现,原来他是这么地不安。他担心她,而他认识她才多久?一个月?两个月?
「汪。」
对上船长玄黑色的大眼睛。「对,我想你知道,她对你很重要,对我……也很重要。」
这两个多月来朝夕相处,不知不觉中,她成为他生活的一部分。
佳良是个不及格的房东,从来就不记得向他收租,他只好向她要了银行存簿帐号,每个月把租金转进她帐户里。
前阵子她甚至还拿著存款簿给他看,纳闷地说:「好奇怪,我存簿里莫名其妙多一笔钱,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转错帐。」让他啼笑皆非。
看来她也是个不及格的会计师。
她并不完美,甚至可以在她身上找出不少小缺点,然而他却觉得世上再没有像她这么可爱,又这么真实的人。
有她在他身边陪著他一起笑,他觉得他可以忘掉生活中的许多烦恼。
他失恋时,她安慰他。
他还没找到工作时,她鼓励他。
她的笑容填满他的忧伤。
他想她可能是他的守护天使。而有一天,这个天使会离开,用她的笑容去温暖另一个幸运儿——也许就是昨晚她约会的对象。
他想他得尽快接受有一天佳良会属於别人的事实,那个时候,他一定要笑著祝福她。
「汪。」船长站起来伸展四肢,走出房间,准备到阳台去解放一下。
康平回过神,帮忙拉开纱窗,船长跳了出去。
待一切收拾好後,已经六点半钟。
星期日的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都还没醒,路上车子也少。
「来吧,船长,我们到公园去跑一跑。」
与其出门跑步,船长显然宁愿睡觉。
康平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站在门边。「快来呀。」
船长低吠一声,不情愿地跟在康平长腿後面,摇摇摆摆,打著呵欠出了门。
☆ ☆ ☆
社区公园离他们住的公寓很近,大约只五分钟路程。
康平带著船长沿著人行道散著步,夏季天亮的早,坐东大楼後方的天空已经窜出金灿的阳光。看来又是个晴朗炎热的一天。像这种日子,早上和黄昏是最舒适的时刻。
现在的气温舒适凉爽,适合跑步。
康平把船长带进公园里,正打算陪它跑个几圈,却在回过头时,怔成一尊石像。
她并没有看见他,因为他站在南方,而她则背对著他,坐在公园的木椅上,面向著东方。阳光撒在她的发丝和肩膀上,那一身被阳光映照成亮黄的洋装让他认出是她。
「佳良?」他缓缓走近。
她蓦地回过头,看见他。「啊,康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