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缘起,我挺喜欢这两字。毕竟没有开始,何来结局?
此番故事便是为了“结局”而写,好奇在“爱情之后”继而出现的是什么?在故事开始前,我们来做一个推敲--
一种可能是:爱情成熟→结婚生子→婚姻美满幸福。(相信这是众所乐见。)
一种可能是:恋爱→分手。(自然以后就没下文了,要有,也是另一章。)
一种可能是:恋爱→结婚→离婚。(这种情况也相当常见了。)
一种可能是:恋爱→恋爱→恋爱。(爱你爱到死。杰克,这真是太神奇了!)
除上所述,当然还有无限的其它可能。而这个故事可以说就是在发掘种种的可能性。故事中的男女属于哪一种情况,也许你可以尝试对号入座看看。
PS:故事结局在完稿后全偏离了原来的预设,大大的走了样,可见得我实在太平凡,没有办法扭转乾坤,更无法决定命运。他们的结局,终究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
第一章
♀咏贤:伊是一根大木头,我好怨!
我常常抱怨他不懂女人的心情、不懂得体贴、不懂我……
我抱怨他不懂女人心--当然不是要他去懂别的女人,而是要他偶尔也多替我想想。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五根手指头都不够数呢!
整整七年,我跟他在一起整整七年了。
七年或许不算什么?只不过是把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都赔在里头而已!
忘了当初怎么会跟他在一起的,他这么的无礼、自私、健忘……甚至连今天是我的生日,也忘了!这算什么?
这也不算什么。反正我又不是他老婆,只不过是一个可以高兴时就搂搂抱抱,不高兴时就踢到一边去的“女朋友”而已!
女朋友算什么东西?
我妈常问我,什么时候要结婚?
我不敢跟她说阿母,你问错人了,又不是我不结婚,不结婚的人是伊--
我不敢说,怕一说,妈一生气,她会说我“跟不对人”,不许我们再来往,然后要我回家相亲。
我大多时候是很孝顺的,尤其爸死的早,妈辛苦维持一个家庭的生计,对一个读书不多的农妇来说,她跟国父一样伟大。
这一辈子,我最爱、最感激的人,是我妈。
最爱、最疼的人,是大弟。
最爱、最让我痛的人,则是他。
老妈与大弟住在一块,最近老跟我抱怨她近几年身体状况大不如前,恐怕就要追随老爸离去,就这样走,她不甘心,她还没抱到孙子呢!
大弟年纪还轻,刚退伍,没有固定的女友,几个有来往的年轻女孩都不入她老人家挑剔的眼。一时间,妈的儿孙梦还打不到他身上,矛头就指向我。她说抱抱外孙过过瘾,也强过两手空空,只能看别人当奶奶。
有时我被她催得烦了,会回她几句,比如“什么叫“外孙”,“外”就是见外,见外就是别人的。就算我生了小孩,小孩还不是跟别人的姓?你抱别人的小孩过什么瘾?”要让孩子跟母姓,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
我们总是这样国台语交杂使用,当然我讲国语讲得顺,而她尽说台语,也照听我的国语。
我的伊就不行了,台语他只会听不会讲--最多讲个几句“呷饱未?”、“困饱未?”应对进退尚可,深奥的台语就不成,发音还不标准,像摸四圈缺人,临时被捉来插花的。
他们沟通的媒介是我,我很可怜。
我一顶嘴,妈就板起脸孔了。“啥米时代了?啥人规定囝囡只能跟老爸姓,老母的姓就不是姓?”
她什么时候去参加女权运动?都没跟我讲。
我又顶嘴:“就算孩子跟我的姓,我的姓还不是爸爸的姓,啥米时阵才轮到咱查某人出头天?”
她不耐烦的举起她那双因劳动而满是粗茧的手臂,挥呀挥的。“啊,恁讲黑我拢听无啦,我只问恁加伊啥米时阵要结婚,赶紧生一两个孙来让我抱。恁咁知我再等无通多久啊,我最近常常梦见恁阿爸,伊要来带我转去啊,怨咐知……”
“阿母,麦搁讲啊。”我没有办法听她说下去。
爸的死对妈打击很大,那一两年,她瘦了很多,如今再怎么调养,都调不回她往昔的健壮。
我要她别再说了,她也就没再说了,一个人静静地,抿着嘴委屈她了,我妈是个静不下来的女人,乡下妇女,都有一副大嗓门。
她看来很落寞,每每,只消她转过身,用她寂寥的背影面对我,我就觉得不结婚是天大地大的罪。不孝莫过于此。
我跟他,在一起七年,头几年我想我们还年轻,还想享受几年单身自由的生活,不结婚,是共识。但,是谁说过:女人的青春就像一只不回头的鸟,一飞就飞得老远,打死都不再回?!
我的青春就是那只鸟,不但飞了,还死了!
我今年二十九岁,每回我照镜子,就要叹一次。眼角的小细纹已经到了不用保养品就会跑出来的悲情地步,再个把年头,迈入三十大关后,不知又要老到什么程度?
女人是一朵最容易枯萎的花,如果遇到不懂得珍惜的人,枯萎得更快。
最近几年,有了结婚的打算,我逮到机会就猛向他暗示。
我想,结婚也好。都一起生活这么久了,认识七年,也同居了六年,早像一对平凡夫妻,就差一个婚礼。
所以当在街上看见婚纱礼服展示的婚纱照时,我就会拖着他一起看,然后故意说︰“好漂亮的新娘礼服喔,更想穿赛看呢。”是真的很想穿穿看,多么希望有一天能为他穿上白纱。
偏偏他就是最不解风情的那一种人。他竟说:“发神经,大冷天穿那种无袖礼服,不是自讨苦吃?”
我讪讪然,但决定要很有度量的原谅他。毕竟他还是关心我,因为天气真的很冷。
经过珠宝店,橱窗里的珠钻闪闪发光,想起电视上“看--流星!”的钻石广告,我又顿时萌生了希望。“好美的钻石喔,“一颗传永恒”,多棒的广告词啊,真是浪漫透了。”真希望他当场进去买一颗戴在我手上,那就更浪漫了。
“别傻了,钻石摄氏六千度就熔了,世界上哪来什么永恒?”
他的话,很能浇熄人的妄想,我的愿望就像一闪而过的流星一样,真的就只是“一闪而过”,我的浪漫也被沾了一手的蕃茄酱给弄糊了--我们那时正在吃热狗。
不是没有对他暗示过,经历了这些,我想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但他不回应的回应,让我灰心。
求婚对他来说,真是这么难的一件事吗?
只不过希望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戒指,说一句“我爱你”--
就这么这么简单,我就点头了,连玫瑰花都不必准备,更不介意戒指有没有镶钻石,也不管“我爱你”可信度有多高,我就甘愿点头了,要求已经这样渺小,竟然他还是像根石柱一样,一点表示都没有。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他的无趣使一般女人不会对他有兴趣,他的惰性不会让他“向外发展”,我一定怀疑他是不是另结新欢了,才不与我共组家庭。
一个家庭啊,爸爸跟妈妈,双亲跟孩子……
闭上眼就仿佛看见了一幕幕温馨的天伦画面。画面里的男女主角应是彼此相爱、体贴的吧!
体贴?跟一个不懂得体贴我、不懂得爱我的人在一起,真的能够一起走完人生吗?有时我不免怀疑。
不谈来自我妈那边的压力,就是在生活里,也难免要面对一些令人尴尬的事。你知道,当年纪愈来愈大,而你身边的朋友一个个结婚生子,红色炸弹轰得你乱七八糟、措手不及,人人询问你何时结婚时?那情境,多么令人巴不得学鸵鸟钻进地洞里。
可惜水泥地太硬,而我头大,钻不进去,很悲情。
现代社会离婚率虽高,不结婚的人总体算来仍是少数。
一对交往七年的男女,不结婚,人家会怎么想?也许人家正等着看这对男女分手说拜拜呢。
难免会觉得,如果就这样过一辈子的话,跟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实是自讨苦吃、自虐。若真聪明,就该趁还算年轻,还有点本钱的时候,赶快抽腿离开,没必要陪着一团混乱的未来厮混,反正到头来也混不出个什么东西。
偏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想归是想,分手的话……说不出口。
爱上一个像他这样的男人,八成是前世孽绿。
一个可恶的臭男人!
午夜十二点刚刚过了,我二十九岁的生日,竟就这么结束了。
本来我还在期待他会不会突然给我什么惊喜,教我一辈子甜在心头,甘愿爱他至死不渝--显然,事实证明,这个不久前才和我做过爱,现在则睡得像只死猪的混蛋,压根儿就忘记了“昨天”是什么日子!
我扭开床头的台灯,藉着昏黄的光线看他的睡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