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蒹葭抿咬颤抖的唇,噙泪的眼眸控诉地看着奚裕生、冯邢琰,吸鼻气愤道:「我恨死你们了!」
她猝然转身奔了出去「怎幺不拦住她!」冯邢琰怒骂杵着不动的金、银宝,跃身追出去--不知不觉间,下了一天的稀疏雨点已转成磅礴大雨,天地间灰蒙蒙,连成水幕一片。
她讨厌雨天!
大哥的葬礼、小弟的葬礼都下着雨--一朵一朵的黑伞像乌云罩住她的天空。
妈妈的眼睛一直湿湿的,大人忙着安慰她。
爸爸看着遥远的地方,头发湿湿的。
他们没注意到她--她的伞太小,雨太大。
她的鞋子湿了,裙摆湿了,心湿了,眼睛也湿了……
她拉上窗帘,拉高棉被蒙住头,淅沥沥的雨声仍然渗透进来。
她携住耳朵,不让湿湿的雨渗进她的心、她的眼--两个礼拜了,他们什么时候会想起她?
眼睛还是湿了……
讨厌的雨天!
第五章
他在空荡荡的大街上找到她。
密密麻麻的雨打在她脸上、肩上,她什么也看不清,茫茫然站在大雨中,发现自己没有地方可去,更多的泪水奔流而下。
一把伞替她遮住了雨,她恍惚回头「走开!」她生气地想推开他,却因为气虚力脱反而跌进他的天地。
「放开我!」她哽咽挣扎,他无计,抛开伞,两手牢牢困住她湿透了的身躯,自己也湿透了。
轰隆隆惊人雨声掩盖她生气的哭喊:「我讨厌你、讨厌你!我讨厌你……」
「我知道。」
「你还我我爹的陶俑!」她气极咬他,在他的手臂、胸膛发狠地咬。
「爷?」迅速赶到的孪生昆仑奴,惊讶地互看一眼,不知是否该保护主子。
他摇头,任她发泄心中的痛,郁闷的胸口充塞着莫名的情感,她力道不足构不成伤害,但为何他隐隐作痛?
最后,她气力用尽,无力地垂额抵着他无声哭泣,瘦弱的肩膀因剧烈哭泣抖动……雨势缓缓减弱。
那细微的啜泣声像尖尖的细针刺着他,就在他以为自己无法再忍受下去时,她身子一软,陷入黑暗中。
他拒绝金宝、银宝的帮忙,抱起她轻得令人惊讶的身体,犹豫着停住--她需要好好照料。冯邢琰心里明白,她醒来以后绝对不会乐意见到自己,但他怎幺也不愿意送她回奚家。空荡荡的屋子,没人会照顾她。
只剩下一个选择--满心不情愿的,冯邢琰往迄苏阿尔达家走去。
「咳、咳!」
迄苏阿尔达骑在骆驼上,嚼着树叶,好玩地看着司马蒹葭每咳一声,冯邢琰就皱一次眉。
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迄苏阿尔达快被自己的好奇心吞噬。
自从冯邢琰抱着全身湿透、昏迷的她出现,已经过了三天了。
这三天,她像只嘴硬的鸭子,什么也问不出来,任凭他怎么卖力逗弄都没用;冯邢琰则是每天派金、银宝送滋养补身的药材过来,活像那些珍贵药材不要钱似的。
话说回来,那些东西,正主儿一听是冯邢琰送的,一口也不肯吃,全进了他的五脏庙。
然后,他堂堂迄苏家大少爷遭了报应,成了两人间的传话筒,发现了更奇怪的事。
她竟然会答应帮冯邢琰盗墓!真是让人百想不透。
她坚持要自己去,冯邢琰则坚持要一齐去。他忙碌地两头传话。冯邢琰摆明了绝不让步,派那两个黑巨人守住蒹葭,迫使她最后不得不屈服。
唉!冯邢琰再也受不了,他倏然喊停。
一行人除了司马蒹葭外,全都停下来看他。迄苏阿尔达微笑心想:他还以为他可以再撑久一点。
「我说停。」冯邢琰瞪着司马蒹葭倔强的背影。
「继续走,咳……」始终没理过他的司马蒹葭出声了。
「够了!」冯邢琰策马上前,扯住缰绳,阻止她继续前进。「我不急于一时。」
「我急。」她仰起脸说完,又一阵呛咳。
他脸色一紧,厉声说:「回去!」
「现在去或永远不去。」她瞪视他,要他抉择。
两人怒眉相视,谁也不屈服谁的模样像极了!隔岸观虎斗的迄苏阿尔达意外发现。
该死!冯邢琰咬牙诅咒:「你咳死,我不会花银子帮你收尸的!」
司马蒹葭睑上闪过呆滞神情,愣了愣,生气地说:「谁要你收尸!」
迄苏阿尔达迸出笑声,招来两双怒视的眼眸。
僵持的气氛持续至到达目的地。
司马蒹葭高居马上,眺望遍布的大大小小夯土堆,凭着记忆迅速瞄准方位,找到正确的陵墓。
「到了,剩下的是我的事,你们可以走了。」
「你以为我会让你自己一个人留在这种地方?!」冯邢琰难以看信地吼道。放眼望去,荒地一片。
「我有呼嗤呼嗤。」
冯邢琰眼露轻蔑,恶毒地说:「它,一脚就可以把它踹死。」
司马蒹葭无法否认,呼嗤呼嗤确实无法负起保护之责,这也是爹坚决不许她再盗墓的原因。
「咳!你留下来?」司马蒹葭求助地转向迄苏阿尔达。
「我可以留下?」他求之不得!迄苏阿尔达来回张望两人,心里有预感留下的不会只有他。
「全留下!」冯邢琰悍然决定。
「你们--」司马蒹葭鼓起双颊看看他、看看金银宝二人,「你们留在这里只会妨碍我!」
「他就不会?」冯邢琰愈看迄苏阿尔达愈觉得这个滑头小子不顺眼。
司马蒹葭抿唇不吭声半天,翻身滑下马,说:「我叫阿尔达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你行吗?」她故意刁难地看看冯邢琰一身的富贵行头。
「哼。」冯邢琰冷嗤不答,迳自吩咐金、银宝:「你们去预备在这里过夜的东西。」
司马蒹葭气结。可恶的人!她扯着马匹走,心底气恼着:她讨厌他,不想看见他,为什么他偏偏要留下!
她忿忿地瞪了眼冯邢琰,哼!不自觉学起他嗤鼻不屑的动作,脑袋瓜儿一转,瓜子脸蛋突然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哼哼。
「这给你。」她递给冯邢琰一把铁铲,面对他缺乏表情的五官,仰起下巴,随手一指说:「我要在那里挖个地洞。」
冯邢琰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看不出有什幺问题。盗墓是她的专长,可不是他的。等等!他怪异地看着她塞给自己的工具,该不会是--「我要你挖。」司马蒹葭宣布。
冯邢琰一楞,骤然睨向迄苏阿尔达,命令:「你去!」
「我另外有事要他做。」她挡在迄苏阿尔达前面说。
冯邢琰凌厉目光杀人般射向他们,自绷紧的牙关发出声音:「等金宝、银宝回来,我--」
「我就知道你帮不上忙,哼--」司马蒹葭轻松达到贬损人的目的。
冯邢琰瞪着她得意的背影,压抑的咬牙。
「哪里?」
她停住,回头,看到他咬牙切齿扭曲的面孔,倏然一惊,一时反倒觉得自己过分了点,嗫嚅道:「你……不愿意,不必勉强。」
「哪里?」他阴森着脸。
呃,她不得不伸出手指--迄苏阿尔达扬着肚子,幸灾乐祸地偷笑。他敢打赌她被冯邢琰吓到了。他促狭地以肩撞撞发楞的司马蒹葭,开玩笑道:「那我挖哪里?」
司马蒹葭闷闷地瞟他,说:「跟我来。」
「做什幺?」
「挖洞。」
不会吧?迄苏阿尔达笑脸僵凝。「我也要挖?」
「你挖是不挖?」司马蒹葭偏头问。
迄苏阿尔达认命的叹气:「挖。」
哎哟!她在他的靴面上留下鞋印,回头说:「还不走!」
两个时辰后,金宝、银宝扛着大包小包回来时看到的景象是--他们的主子脱了外袍,泄忿似地铲土,迄苏家的公子也好不到哪里去的灰头土脸。
「爷,我来做。」金宝、银宝立刻抛下东西,卷起衣袖。
「走开!」冯邢琰直起身,不自觉搜寻她的踪迹。「你们什么也不必做,只要好好看住她。」
金宝、银宝顺着主子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司马蒹葭带着金丝犬在阳光下,悠悠闲闲地漫步于高低起伏的土丘上,一会儿抓起一把泥土凑在鼻前闻,一会儿用手里的器物戳戳士。
司马蒹葭感受到注视的眼光,迷迷糊糊抬头,还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她踩了几个点,发现这一带除了隋墓,还有更早期的古墓。
「你们……可以帮我把那棵树砍了吗?」她突然想到,她需要人帮忙。
金宝、银宝不确定地请示主子,冯邢琰不耐烦扫他们一眼。
「还不去!」
健壮如牛的金银二宝合作,不需斧头就把三人合抱的大树移开,司马蒹葭看得目瞪口呆,流露钦佩的眼神。
「还有……那块大石头。」司马蒹葭尽情体验新鲜的使唤人乐趣,开心想道:这样一来,就方便多了。
「葭葭、葭葭」
「不要一直叫我。」她蒙在被里。
他也很无奈呀,冯邢琰自己不来叫他来。
不过,他还不算最命苦的人,金宝、银宝更苦,白天干活,夜里还轮班值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