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真的表情让他失笑。「好,随你怎幺叫都行。你要给它做衣服,怎么不叫人给你拿块布?」
「太多,小姐不会选。」珠宝插嘴说。
冯邢琰疑问挑眉,司马蒹葭不好意思地解释:「我拜托珠宝帮我要布去。结果来了一堆人,她们拿着几十匹各式丝绸锦缎……还有很多我说不出名字的布料让我挑选。」她困扰皱眉,「我只是要给迦陵频迦做衣服,那些布料太贵重了。」
说到布料,冯邢琰打量司马蒹葭身上的穿著,「你应该替自己挑一些布料做衣服。」
「那些布料对我而言太贵重了。」司马蒹葭摇头。
她值得更好的。冯邢琰心里暗自记住替她裁衣这事,不忘叮咛说:「下次要出门,先跟我说一声;找个空我带你逛西市去,那里胡商多,稀奇古怪的什么都有。」
「我去过,我爹带我去过,还到胡人酒肆去坐了一下,我还记得有个胡姬弹琴跳舞。」
「你看过胡旋舞?」司马蒹葭摇头,冯邢琰说:「你一定会喜欢的。」
转回正题,冯邢琰故作神秘:「还有样东西,我想你一定也会喜欢。」
「什幺?」
「看了就知道。」
司马蒹葭坐着,期待地看着冯邢琰打开木箱--司马蒹葭惊奇地睁大眼,看着不同于以往她所见过的彩陶俑--色彩鲜艳、釉光晶亮,上釉方式潇洒写意。
冯邢琰说:「这叫三彩陶,你喜欢吧?」
「嗯!」司马蒹葭兴奋地点头。
冯邢琰神采飞扬,神秘地拿出另一个木盒。「这也是给你的,打开看看。」
司马蒹葭发出一声意外的惊呼,欣喜洋溢脸上--是一只活灵活现的三彩金丝犬!
司马蒹葭感动地看着他,半开心半埋怨:「你会害我今晚兴奋得睡不着。」
这是冯邢琰花高价特别订做的,向来他只知赚钱的乐趣,直到现在才在司马蒹葭身上体会到花钱的乐趣。
「你还想要什么?跟我说。」这种感觉真不错!
司马蒹葭想了想,思绪飘向遥远的一方,她问:「可以要一只狐狸吗?一只美丽的狐狸……」她要随身带着它。
「怎幺了?」方茗兰被女儿吓了一跳。
胡黎璃张着大眼、神魂未定,嘴唇嚅动说不出话,站在书房门口。
方茗兰急忙起身离开书桌,快步走向愣然站立的女儿。
「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手这么冰--」
胡黎璃摇摇头。
「我以为……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吓了一跳。」
她累到睡着,乍然醒来,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恍然间她以为所有的一切是她作的梦。
蒹葭不见了,所有的事也都回到了原点。
方茗兰松了一口气,取笑道:「你都十六岁了,胆子还这么小,羞羞哦!」
还好不是梦!
胡黎璃松口气呵笑,挨着母亲撒娇汲取温暖。方茗兰揉揉女儿的发。「傻里傻气的,是不是念书念到呆了?」
学期开始了,胡黎璃转入附近的升学中学,以父亲为目标,希望能考上大学的考古学系。
「别笑我呆,我一定会考上的。」胡黎璃嘟嘴抗议。
「别只顾着念书,有时候也该跟朋友出去玩玩。」方茗兰关心地说。
「放心,我的朋友多得不得了。」胡黎璃刻意露出大大的笑容安抚母亲的心。
虽然他们绝口不提一个月前,她在挖掘现场发生的事,但是她知道他们一直担忧着,以为她是因为他们对她疏于关心,长期的精神压力下造成的失常。
她不再跟他们提起蒹葭。
在新的学校,她也有了新的朋友。
但是,在记忆的一个角落,她永远不会忘记--她有个朋友,在唐朝。
她希望她过得跟自己一样好。
第九章
众皇子在宫苑聚会。
笃信佛教的五皇子大胆提议奉迎凤翔法门寺供奉的释迦牟尼真身佛骨到长安来供奉,祈求佛祖的恩泽圣光,能让皇上病体康复。
「这要花一大笔银子。」
「劳民伤财,不好不好。」
「我也反对,到时候大伙都得供奉布施,麻烦。」
问题症结都在银子问题上。
所有人期待、等着冯邢琰表示意见,太子也想知道他有何想法--「你觉得如何?」
「我不反对。」
冯邢琰说,众皇子笑了,他接下去说:「不要叫我出钱就好。」
众人脸色转灰,只有太子一人神色如常。
太子说:「迎佛骨惊师动众兹事体大,派人到凤翔法门寺去倒是可行,只需张罗供佛的献品。既然是我们身为人子的孝心,就不该动用朝廷国库,大家意见如何?」
老大说话了,下面的人纷纷表示赞成,各自提供敬佛献礼,冯邢琰没兴趣,先起身告退。
「你不捐点东西出来?」说话不经大脑的六皇子首先发难。
已经欠一屁股债的四皇子楚王,不怕死地凑热闹:「大家都捐,你一个不捐,说不过去。」
冯邢琰当没听见,甩甩衣袖。太子刻意说给他听:「据说,供奉佛骨舍利能让病重之人得愈、断腿之人得立,不知是真是假?」
虔诚佛家子弟的五皇子说:「心诚则灵,佛光普照,供奉佛骨功德莫大,定能保佑身体健康,福气平安。」
「我捐。」他下了决定,「你们捐什么,我就加捐一分。」
冯邢琰突然被急召入宫。
看到皇上安然无事坐在龙椅上,他危险眯眼,有种被耍弄的感觉。
「你没事?」
「怎么朕没事你很失望?」皇上今天不大一样,杠照抬,可是火气没了,笑咪咪地看着他。
「别阴谋对我笑。」冯邢琰皱眉。
皇上还是一点生气的迹象也没有。「听说,你们要为朕祈福?」
「是他们。」冯邢琰纠正呈上的错误。
「凤翔法门寺?」
他懒得回话了。
「你为朕捐了不少东西。」皇上笑得眼眯眯的。
「谁告诉你的?」
「你别管谁告诉我的,是不是有这一回事?」
「我是捐了。」冯邢琰看皇上脸色不错,应该受得了实话实说。「不过,不是为你捐,是为她捐。」
皇上好半天说不出话,下垂的脸皮抽搐。
「你跟我说是『谁』说的,我帮你找他算帐。」他自己跟这个「谁」也有笔帐要算。
皇上当没听见,努力撑住老脸皮,问:「你什幺时候才让朕见她?」
「等她腿伤痊愈。」冯邢琰给了期限。
「佛祖有灵,那应该很快。」皇上掩不住满腹酸气说:「就下个月十五,中秋宴,朕一定要看到她。」
中秋日,人团圆。
皇上设宴曲江池,众王妃、皇子、皇女都到了长安东南的曲江池畔。
为了显示升平盛世,特别允许皇亲国戚、大小官员都携家眷、侍女以及歌伎到曲江池畔与君同乐。
皇上在池南的紫云楼摆设午宴,其它官员由大到小,以紫云楼为中心往外扩散开,处处是筵席。曲江池上彩舟点点,各个楼台有不同活动,杂伎、乐伎、歌伎,处处可见。
过了晌午,腿伤刚愈的司马蒹葭跟着冯邢琰一进入园子,就被欢乐喧腾的气氛包围。
西域来的杂耍团吸引了一圈人潮,也吸引了司马蒹葭的注意力。冯邢琰护着她往中心挤,三个高鼻凸目的胡人,头缠着包巾,身穿白色长袍,盘腿坐在骆驼上分别演奏琵琶、胡笛、羯鼓。
两个美艳胡姬随着音乐曼妙舞动,手臂上的银环发出清脆的铮钤声,姿态妩媚柔软地向后仰,以嘴叼起地上的红花结束表演。围观者抱以热烈掌声,随即分别散去。
司马蒹葭在推挤中掉了香囊袋,被喝得醺醺然的小官员捡起。
「这是姑娘的?」
司马蒹葭颔首,小官员读着香囊袋上绣的小字--蒹葭,突然兴致高暴地朗声吟唱以蒹葭为名的歌谣--「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洄从之,宛在水中央。」
小官员流转优美的歌声,将这首高逸出尘的情诗表现得缠绵恍惚,吟毕,引来一片喝采。
「多谢姑娘。」
他步伐不稳地一裣衽,文质彬彬将香囊袋送回满脸羞红的司马蒹葭手上,完全没发觉司马蒹葭背后铁青着脸的冯邢琰。
冯邢琰不着痕迹拿过司马蒹葭手中的香囊袋。「我帮你保管,免得又掉了。」
她担心地摸摸头上的金钗、步摇、银簪,心里数着数,「还好,都还在。」
「掉了就算了,别紧张。」冯邢琰技巧地避开熙来攘往的人潮,往紫云楼去。
「这些都是珠宝挑的,掉了她会伤心的。」司马蒹葭一手小心翼翼护着珠宝梳理的发髻,一手扯高翠蓝丝裙免得绊脚。
冯邢琰在紫云楼下停住,帮她整整身上穿的藕丝短衫柳花裙,经太监通报,登上楼去,司马蒹葭才想起来问:「你说我们来看一个人,看的是谁?」
「是朕。」
一眼望去,中间坐了穿著黄底銮金绣龙袍的--皇上;两旁都是她在冯府见过、冯邢琰口中去还债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