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莉英刻意仰脸,鄙夷地盱著眼缝看著朱毅──
「哼,那肯定是她不想理你这个有头无脑、粗鲁不文的臭男人!我告诉你,她左耳的听力损失不到二十五分贝,就算不使用助听器也没大妨碍!」
说著说著,张莉英忽然下车,用力甩上车门。
「哼,我不要坐你的车了!你早点投胎去吧!」她想到了什麽,又拉开车门,伸手对朱毅说:「拿来!」
「拿什麽?」
「助听器呀!把我表姊的助听器还来!」看你还有什麽藉口出现!
靠!临时叫他去哪里变出个助听器来?在张莉英鄙夷眼神下,朱毅怎麽也不甘示弱,努力地想呀想应该是在车上的,在哪里咧?他拉开前座的小置物箱,掏出几个小纸盒、两副太阳眼镜、面纸、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啊哈!给他找到了!
「拿去!」朱毅不可一世地把火柴盒大小的助听器抛给张莉英。
张莉英临去前,眼睛不经意瞄了一眼车内前座的椅面,瞳孔放大、神情恶心地啐声:「色魔,恶心的男人!」
搞什麽!朱毅低头一看,捡起座椅上的两盒保险套,恍然大悟自己被称为「色魔」的原因。拜托!她有没有知识?注意安全性交是很重要的个人卫生习惯!难道叫他赤裸裸地、冒著生命危险去跟女人发生关系?笑话!他可是有原则的!
真是倒了八辈子楣,才会遇上她们一家子怪人──哼!他学张莉英用鼻孔发声,一肚子闷气不知该往哪里发。
雪特!雪特……朱毅连咒数声,胸口才觉得舒坦些。再次发动车子,不一会儿,张莉英怒气冲冲的背影映入眼帘,他原想示威地踩下油门、加速越过她,迟疑地又煞下车速,记起自己的承诺──
「上车,我答应要帮你跟护理长说情。」再怎麽不情愿,他也不会违背男人的荣誉,朱毅自豪地赞许自己,就当再ㄙㄨㄟ一次吧。
「多谢,我情愿被扣薪革职,也不要欠你人情。」
朱毅扭曲了脸。
「你这个女人还真「番」!好,那你就自己慢慢走,再见!」
「等一下!」张莉英想到什麽,喊住朱毅。「我警告你,别再来骚扰我表姊,否则我──我一定会让你好看!」
「你这什麽意思?我需要去骚扰女人?拜托你去探听一下,我这种的只有被女人骚扰的分,绝对没有时间,也不屑去骚扰别人!」
「是吗?」张莉英冷哼。「我不管你怎麽滥交,别妄想染指我表姊就对了!」
「我染指她?你别开玩笑了!我也是有原则的。二十五岁以上,再见!没胸没臀,谢谢,再联络!小家碧玉,我更是没兴趣!」
「那最好,记住你说过的话,」
「放心,我脑筋很清醒,绝对没有自虐狂,不会自讨麻烦找个对象谈情说爱、卿卿我我时,还要像当兵报数一样,喊到众人皆知、响彻云霄,排长还给你当没听见!」
张莉英气得浑身颤抖,咬牙切齿:
「你!希望你说到做到,再看到你,我放狗咬人!」
第四章
Show a dog a finger , and he wants the whole hand.
──Yiddish Proverb
难道他真的脑筋有问题?
朱毅犹豫地站在图书馆大楼正门入口,怀疑自己为什麽会走到这里来。刚才明明想著要出去吃午饭的。
他不是决定放弃了吗?多的是女人对自己笑,何必单单在意她一个!他可不想被人把她跟他扯在一起,人家会以为他的标准降低了!
但,怪怪……他站在这里做什麽?朱毅茫然地仰望图书馆大楼──怎会这样?都是「她」!一定是因为心底的疑问没得到解答,他才会不由自主地过来。他最忍受不了悬疑未清的状态,所以他讨厌灰色,要里就黑、要白就白,干嘛搞出个不黑不白的颜色!
……呃,话说回来……那天她到底是不是对他笑?应……应该是吧?朱毅突然发现自己无法忍受否定的答案。
该死的!她为什麽不乾脆点回答他的问题咧?
☆ ☆ ☆
那天──朱毅第一次跨进医院附设的图书馆。
没错!他是跟那个「番女」撂下话,不会「染指」、「骚扰」她的表姊;哈!他本来就不打算「染指」、「骚扰」那女人,他做人很有「原则」的!
他到这里来,纯粹只为搞清楚一件事──在他被「番女」拖上车前,她是不是对著他笑?还有,没事她对他笑什麽笑?害得他抱著满肚子问号想了两天,都快便秘了!
朱毅最恨有人故作谜团、吊人胃口,要是有人敢在他发生疑问时回答──好话不说第二遍──绝对会被他痛扁的。他那几个好友,老是说他头脑简单、脑筋回路短,哼!他自认是豪迈、直爽、坦率、真男人!
就因为他是个坦率直爽的男子汉,有疑问就去寻求解答,所以他理直气壮地走进图书馆,目标翟净棻,劈头就问:「那天在你家门口,你为什麽对我笑?」
她实在挺奇特的,睁著黑白分明的眼珠,连眨一下都没有,直直盯著他看。这样说有点不对,她的眼看的方向是他,但那清澈的眼神像穿透了他,没把他看进眼里。
她没吭声,害他一时之间也屏住呼吸;还好他从小练游泳,肺活量不错,不然就真的要让国家痛失英才了。然後她座位上的电话突然响了,她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站起来,拿了一叠纸张走进後头的办公室没回来了!
真是混蛋加四五六七八九级,让他像个傻蛋呆呆站在那里等了十分钟!有事离开不会先通知一声喔!
是吓到了吗?靠!他有那麽凶神恶煞吗?
抱著未解的疑问,第二天早上,他第二次踏进图书馆。
他非得找出答案来不可!昨夜她竟然出现在他梦中骚扰他!
他仔细思考了一下,决定用怀柔政策。谁说他不用大脑?他也是懂得谋略的。女人嘛,给她一点甜头就什麽都可以了,今天他一定要搞定这件事,就算用哄的也要哄出答案来。
人咧?她怎麽可以不在!
「翟净棻在哪里?」朱毅抓了一个馆员问。
「朱医师有什麽需要我们替您服务的?」
朱毅引人误会的回答:「我只要翟净棻,她跑到哪里去了?」
「她……她……」馆员回头问同事,得到的答案是──
「她今天上下午班,一点才会到。」
受挫的朱毅一路「啐啐念」回去医院大楼;中午看完上午的门诊,顾不得吃中饭,分秒不差在一点钟整,他再度光临图书馆
一进图书馆大厅,他没看见翟净棻,心里就火起来了!这女人是故意跟他作对吗?她要是敢给他迟到、请假、跷班,就算又得跟「番女」杠上,他还是会杀到她家去的!
早上的馆员一瞧见他,立刻识相地主动提供行踪:「朱医师,你找净棻?她在那里──」
朱毅回身,看到她从标示著「资料室」的房间出来,缓缓向他走过来;意识到这还是她第一次走向他而非逃离他,无法解释的开心感充溢心头。
他浑身不自在起来,移开视线,不自觉地伸手拨拨前额竖起的发尖,摆出胸有成足的酷模样,过了漫长的几秒钟,他奇怪翟净棻怎麽还没走近?他不著痕迹地转了个角度,眼尾偷偷给它瞄一下──她在距离十公尺处停下,跟某个被书架挡住的人说话。
朱毅不耐烦地连换了几个假动作,她仍在那里!皱起了眉,他不耐等待,直接走过去了。
他注意到她在笑,跟那天她对他的那种愉悦笑法不同,感觉较含蓄,像个良家小媳妇般;弯弯的眉、微微翘起的唇瓣隐约显现一丝羞赧,视力敏锐的他还注意到她右脸颊若隐若现的笑窝,她的笑容令人感到一种清甜的馀味。
「你笑起来很好看……」朱毅说出自己的结论。
翟净棻的笑靥僵凝,大大的眼眸一寸寸往上移至四目交接──
她光滑的眉心竟然打了皱褶,朱毅很不是滋味地发现,他觉得他受到了二等公民待遇!
「你是在称赞我吗?」
一位长相严肃的女士从书架後跨出,正经的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不过眼尾的笑意出卖了她。
朱毅受不了地喊道:「黄阿妈!」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阿妈,我才五十出头,比你老爸还年轻。」院长秘书──黄秘书,板著脸说。
「嗟!你三十八岁就当上阿妈了,认命吧。」朱毅一点敬老尊贤的意思都没有。
「我可没有你这样「臭老」的孙子。」黄秘书看著朱毅长大的,跟他交战的经验也丰富。
「阿妈,你不用替我担心,我七十岁犹仍是一尾活龙,倒是你要好好保养了,鱼尾纹、眼角下垂、双下巴,要不要我免费替你服务一下,稍微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