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成,还得找条头巾遮一遮!」
在街上买了花巾包得整张脸密不通风,像个小村妇。
布店里揽镜自照,自个儿都觉得好笑。「这样的话,就连皇阿玛当着面也认不出我 来了。」
得意之余,大摇大摆地晃出城门,竟然也没人拦住她。
「看来皇阿玛养了一堆饭桶,连本格格也认不得了!」出了城门,自言自语地嘀咕 着,灵机一闪,掩着嘴窃笑。「那本格格就替皇阿玛充当钦差,一方面了解民间疾苦, 一方面探查贪官裨吏,回宫后再要皇阿玛开除一干恭食俸禄的米虫!」
所以说洞房夜她出外「溜达」是对的,嫁人有啥用处?不如她代皇阿玛巡视天下来 得要紧!
天晚时,自她离城已约莫走了六里路,渐渐走进山脚下,附近没有人家,前头是一 条腰带似的小溪弯弯,溪畔一块块怜珣大石,表面平滑完整,刚巧够一个人平躺在上头 。
看来无法投宿了,只能在小溪边睡下。虽然是个娇格格,嫿婧倒也随遇而安,不以 为意,不计较露宿在荒郊野外。
对嫿婧而言,要她嫁人才是一件教她痛苦万分的事。
就这样接连着在乡郊露宿了三夜,尚幸这时节是仲夏期,夜晚不致过分露凉,要不 她大概会冻死在离城外十多里的山脚下了。
就这样往南方走,一连走了三日夜,走得她脚痛腿痠,连哀嚎都嫌无力,正想着老 天大概要惩罚她「抛夫」的恶行,让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累死在荒郊野外时,前头竟然 出现了一座城镇。
「看来老天爷公公还是疼我的,祂老人家肯定是不舍得我死!想来那也是当然的, 要是我死了,世上还哪里去找像我这么花容月貌的美人?」对着小溪流,嫿婧得意洋洋 地自言自语。
老天爷有灵,要是听到这么不要脸的自夸之词,大概要替她汗颜。
「还得先找家客栈洗洗身子才成!」
三天没沾水的她,浑身脏兮兮的还发出一阵阵异味,外人看起来已经像是个小乞丐 了。
可她倒是不在乎的!像个小乞丐更好,不过在三天前她还是格格的时候,旁人总是 人前人后的奉承她,想当个人人嫌弃的小乞儿,之于她而言,可是求之不得的角色,况 且现下这副尊荣,也省得替自个儿惹麻烦!
进了城,找了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才要踏进门,就被手上甩着布巾的店小二 轰了出去。
「去去去!咱们这儿开的是客栈不是救济堂,要饭的别往咱们这儿进!」店小二仰 着两颗大鼻孔,睥睨着眼前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
「喂!谁是要饭的?瞎了你的狗眼,敢轰本格」本姑娘出去?」嫿婧瞪了眼,怒视 狗眼看人低的店小二。
店小二也瞪大眼。他还是头一回见识这么凶的乞丐!
「瞧你一身脏兮兮的!不是要饭的?是要饭的我就敢轰你,怎样?」店小二挡在大 门口,一脸凶相。
「不怎么样!」嫿婧从怀里掏出银子,在店小二跟前兜了一圈,又揣回她自个儿怀 里。
店小二两颗眼珠子跟着白花花的银子兜转了一圈,见银子又收进袋里,他狠狠咽了 口口水。
「要饭的?现下要饭的我有钱,有钱就是大爷!」嫿婧衬着见钱眼开的店小二,践 得二五八万。
这会儿就算店小二不情不愿,也得低声下气地招呼:「咳,姑娘,里边儿请吧?」
「要饭的我——可以进去了?」嫿婧指着自个儿脏兮兮的鼻头,一眼高、一眼低睥 睨着店小二。
「当然,当然可以!」
嫿婧满意地点头,小手一挥。「好狗不挡路。」
店小二脸上一阵白、一阵青。
嫿婧撇起嘴,大摇大摆地晃进客栈大门。
选了一桌傍窗的位子,因为她身上的异味,周遭吃饭的客人闪的闪、抛白眼的抛白 眼,没一个脸色好看的!
嫿婧反倒乐得自在,没人在旁边玑咕、闪得越远越好,她可以清清闲闲地吃一顿饭 。
只有邻桌一个脸上没啥表情的酷男是个例外,自始至终无动于衷地照旧吃他的菜、 喝他的酒,一副天塌下来也不干他事的酷样!
瞧这男人好看是好看,可惜就是脸上没啥表情,喜怒不形于色,比起她那酷酷的皇 阿玛半点也不逊色。
点的菜上桌了,肚子早饿得机哩咕噜叫,迫不及待塞了满嘴食物,边偷偷衬着眼观 察人家酷男吃东西,心底好奇得很,无聊的幻想着酷男蹲便桶的德行……忍不住「璞哧 」一声笑出来,嘴里还来不及嚼烂的饭菜,很不给面子地喷了对面满桌!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尴尬,酷男那双筷子里还挟着菜的手停在半空,挺直的背脊微微 僵住,眼睛瞪着他来不及入口的菜,就是不肯往嫿婧这桌移。
「呃,我、我不是故意的,要不,我赔你一桌菜好了!」人家没找她麻烦,她自个 儿先理亏了,吞吞吐吐地道。
她可是从来不认错的,更遑论赔罪了。
「店小二,撒掉酒菜,重新换一桌来。」男人眉头皱也不皱,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 ,从头到尾也没正眼瞧过嫿婧。
吐吐舌头,想来打从出娘胎起,就没人敢这么漠视过她!
虽说现下她活像个小乞丐,那势利眼的店小二至少还会瞪她几眼。她算是惹了他, 他居然连正眼也不瞧她一眼?
他是修养太好还是人迟钝了?她怀疑有人会麻木到这地步,连别人把唾沫喷到饭菜 上,他可以连眼睛也不眨!
「喂,小乞丐,你把人家客官的菜弄脏了,是不是该赔钱给人家?」
酷男都不说话了,店小二却莫名其妙地打抱不平,分明是想找她麻烦!
「笑话,我刚才不是问过了,是他——」指着对桌的酷男,姿态倒像是存心挑衅。 「是他——不要我赔的!」一面斜衬着眼睥睨找麻烦的店小二,小人得志地哼笑。
把人家的沉默当成不计较,这种厚脸皮的行为是只有她嫿婧才干得出的事。
「客官哪有说不要你赔?」店小二拔高了声,装腔作势,一副主持正义的架式。
嫿婧索性大摇大摆地走到邻桌,也不怕身上的异味呛死人,笑吟吟地对住人家问: 「喂,你要我赔钱就说一声,不要我赔钱就喝你的酒吧!」
男人一句话也不回她,只管吃店里重新送上来的菜和刚烫好的酒,仍然没正眼瞧她 。
「瞧!他都不说话了,你喳呼个什么劲儿?」
嫿婧得意洋洋地对着店小二说,顺道拿起着桶里的筷子,伸长手挟了一箸子的菜送 进自个儿口里。
啧啧,她吃了他的菜,他居然还能视若无睹哩!
店小二瞪大了眼,鄙视她这种无耻的行为。「小乞丐,人家客官不同你计较,你不 要得寸进尺了!」
嫿婧全身脏兮兮,店小二嘴里骂着,也不敢当真伸手去轰她。
「你知道什么?喏,这个人——举起箸子指着人家帅男。星灿的眸子掠过一抹恶作 剧的光芒。因为他自始至终无动于衷的表现,实在太让她没面子了|「你知道他为什么 不计较?」挑起一眉一眼斜睨着店小二,接着露出无邪的笑脸,理所当然地说:「因为 ——他是我的未婚夫!」
语出惊人地宣布,店小二两眼差点没瞪突出来,酷男也终于有了反应——他冷冷地 撇过她一眼,冷凝的眸光简直足以把人冻成千年寒冰。
但就这冷得足以冻伤人的一眼竟然、竟然让嫿婧全身发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怪事!她长这么大还没被吓过。心口扑通通地乱撞了几下……真是好讨厌的感觉啊 !
「这会儿你瞭了吧?我可是他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她嘴硬地同店小二胡扯下去,跟角余光瞥到他正瞪着自个儿瞧,眼神仍然冷得可以 把七月的沸水化成寒冰。
一个要饭的胆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吗?见小乞丐说得这么笃定,店小二原本一千 、一百个不信,也开始怀疑起来。
「客、客官?这……」
店小二吞吞吐吐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男子已经从怀里掏出钱抛在饭桌上,然后一 声不吭起身走人。
「喂喂,我那一桌呢?你也得替我付帐啊!」
嫿婧在他走出客栈前快手快脚地抓着人家衣服,打定主意赖定了他!
男子波澜不惊的俊脸终于有了表情,他淡淡皱起眉头,瞪着被嫿婧死拽住的衣袖。
然后,他照例冷冷撇过她一眼,二话不说丢下银子,等她放手。
「我可不放,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你的!」她拽着人家衣袖,用力摇头,以表决心 。
是啊!她可是好不容易找到肯替她付银子的家伙,怎么能随便放手?
男人眯起眼,平静无波的脸开始酝酿一股怒气。
「放手!」他沈声低喝,声音抑扬顿挫地,煞是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