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听到皇上同太后娘娘,提议让婳璃代十四格格嫁给库尔亲王,纵然自己的女 儿受了委屈,可她几乎立刻就肯了,虽然她心中是那么、那么的不舍……「我不嫁他, 额娘……」
听到她额娘柔声同她说的话,婳璃终究心软了。虽然皇阿玛不爱额娘,可额娘是那 么爱着皇阿玛、那么不愿让皇阿玛为难,如果她不能明白额娘的心意,只会教额娘更痛 苦……「额娘知道委屈妳……可别教额娘难过,好吗?乖,听额娘的话,一旦嫁了过去 ,死也别承认妳不是十四,就算有人打妳、骂妳、教妳受了委屈,妳也得说自个儿是皇 上指给亲王的皇格格。」宸妃上前抱住小女儿,泪水已经含在眼眶里打转。
「可迟早……迟早他会知道的。」婳璃的鼻头好酸,虽然她从来不哭的,可心底一 股莫名的委屈让她垂下了泪。
「如果──如果他当真知道了,那么……只要妳能得到亲王的心,就算他心底怪妳 ,可终究会念着夫妻之情的。」宸妃安慰女儿。
倒在额娘怀中婳璃全身颤抖,她明白,想得到那一颗压根儿不放在自个儿身上的「 心」,遥远的像一场梦。
或者……这生她终究逃不过同她额娘一样的命运。
「璃儿,事情已经成定局了,如果妳不想同额娘一样,额娘求妳,用心去爱妳皇阿 玛给妳指的夫君。」
「额娘也用心去爱皇阿玛,可皇阿玛给额娘的呢?」她反问,明明知道这是她额娘 伤口里结不了痂的疮疤,却还是冲动的说问出了口……然后,婳璃还不及后悔,宸妃苍 白的脸上已经扯出一丝苦笑「不怪皇上,」宸妃幽幽的说,柔细的嗓音遥远的像幽魂。 「皇上的心早已给了别人,若还能夺得到,皇上就不值得我去爱了。」
宸妃的话让婳璃深深的震撼了!
「额娘,您一点儿也不怨、一点儿也不怪皇阿玛吗?」
宸妃摇头,垂下了眼。「爱是无法真正去恨、无法真正去怪的。」她的语气忽然变 得比乎时又更温柔、轻之又轻。
「可皇阿玛可以不要后宫粉黛三千的!如果每个男人都只有一名妻子,就不会有那 么多像额娘您一样痛苦的女人!」婳璃深深为此不平。
从小她就看着她亲爱的额娘夜半三更垂泪,因为等不到皇上的临幸、得不到皇上一 刻钟的专注。
「或者是吧……」淡淡吁了口气,宸妃舒开眉头。「总之这是命运,老天爷让我遇 见皇上、爱上皇上,我就不想欺骗我自己。」
「可……额娘,皇阿玛指给阿璃的夫君也已经心有所属了,他要的人是十四阿姐。 如果他的心能转来转去,将来……他同样会弃下阿璃的。」
「不,不一样,」宸妃向来柔弱的表情忽然坚强。「十四格格的心在纳真额驸身上 ,库尔亲王并没有得到她,只要妳让他明白妳才是伴着他一生一世、爱他敬他的女人, 早晚他会回心转意的。」
婳璃的眉头渐渐深锁,她不认同额娘一厢情愿的说法,可又无法反驳……「璃儿, 小十四昨日找过我……她说……她说库尔亲王可能知道真正的十四格格是哪个。」宸妃 垂下眼,忽然说道。
婳璃抬起脸,不明白她额娘说这话的意思。
「额娘同妳皇阿玛都替妳想好了……」半晌,宸妃虚弱地抬眼盯住面无表情的小女 儿。
她娇美的脸蛋绽开一抹苍白的笑颜,像是想安抚女儿、更像是想掩饰她心中的不安 ──「新婚夜咏春会照看着妳,等亲王进了书房烛火就吹熄了,只要妳不发出半点声音 ,亲王不会知道妳是谁的──」
「额娘?1」
婳璃自着脸,不敢置信地瞪着她最亲爱的额娘──她不敢相信,额娘竟然要她做出 这种无耻的丑事!
她是个大清皇朝的皇格格啊!可就算她的身分尊贵,毕竟要远嫁蒙古,如果亲王知 道了还会原谅她吗?
宸妃忽然紧紧握住婳璃的手,她脸上的笑容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底一抹深深的 恐惧──「妳会答应额娘的是吧,璃儿?」
婳璃看透了她额娘眼底的惧怕,渐渐的……渐渐的她终于明白额娘怕的,不是她此 生再也得不到的幸福,而是皇阿玛──她怕的是皇阿玛的不谅解、以及皇阿玛更冷酷的 离弃。
「额娘……为什么?为什么我不是个阿哥?」她幽幽地开口,说的话简直要让宸妃 心碎。
产下璃儿或许是个错,因为当时她的想法确实是自私的,就连现在,她都自私的要 璃儿成全她──可她有什么错?谁都没错,错的只是这深宫闺怨!错的只是那时她天真 的以为只要替皇上生个阿哥,她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或者会有不同……可事实证明,她 只是制造了另一个同她一样的「不幸」。
「算了……」
垂下脸,婳璃居然笑了。头一回,她感受到命运残酷的拨弄。
如果她不是个格格,或者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拋下一切远走高飞。可就因为她是大 清朝的皇格格,现下,她什么也不能做!为了大清、为了皇阿玛、更为了额娘她不能同 十四阿姐一样说走就走,因为她不像十四阿姐,长得那般神似皇阿玛最心爱的兰妃娘娘 。
是啊,就因为她长得不像兰妃娘娘、更因为她的额娘压根儿不是兰妃娘娘,所以她 生来注定了不幸、注定当一个「多余」。
婳璃心底雪亮得明白,如果她当真扔下这一切,皇阿玛是绝对不会宽容她的。
当然,届时她那天威隆盛、万人景仰的皇阿玛更不会顾念着情分……饶过她那可怜 的额娘。
从来,婳璃就没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被迫当一名冒名的假新娘。
虽然她乍看任性,可她心头向来清醒,明白这世上有很多无可奈何、又荒谬到底的 荒唐事,可明白归明白,现下教自己撞上了,她不认为这世上会有什么事比得上自己现 下的处境。
因为怕戏码教人拆穿,所以要让生米煮成熟饭,因此皇阿玛要求那蒙古亲王在宫里 先同她成亲,回蒙古后再补行婚礼。
以前她总以为自个儿不会步上她额娘的后尘,可现在她却比她额娘的处境还要不如 ……匪夷所思啊!她居然答应额娘,陪着皇阿玛演这场荒唐的戏!
「格格,您放心吧!一切都已安排好了,四阿哥、十三阿哥还在前头绊着新郎倌儿 ,一会儿亲王进了新房,咏春就立刻熄灯,不留半点火星子在您房里,您别耽心啊!」
宫女咏春安慰着格格、一面张望着喜房外头,一面等着事先安排好的探子过来打信 号。
「咏春……有谁的新婚夜是一片乌漆抹黑的?」沉寂间,婳璃幽幽地问。
「……」
咏春愣住了。
「格格……这只是权宜之计……」
「而我就是那个被牺牲的人。」
「格格!」
「不是吗,咏春?这个「权宜之计」有回头的可能吗?」掀开头上的红兜盖,她苦 笑。
「格格……」
「别安慰我,该说的话额娘都已经说过了。」扯下盖头,她伸手绞住床头上刺眼的 绣花枕头。
「我明白啊,可皇上说的话是绝对算数的。」咏春急着说,一面伸手想盖好她家格 格的头巾。
「别说了,那些我都懂。没有人能违抗圣旨的。」婳璃苦笑,她别开脸不想再多说 什么。
「格格……」
「妳先出去吧。」
「可我要等外头打暗号的人啊!」
「别管了!我会把灯吹熄了,一会儿他什么也瞧不见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可是,格格,您要记着待会儿可千万别出声啊──」
「我知道了,妳出去、出去呀!」
忍着委屈的眼泪,婳璃终于不耐地从喜床上站起来,半推半挤的把咏春推出了门外 ,然后「呀」一声关上门──被赶出了书房,咏春无奈地呆在房门口,半晌她垂头丧气 走到园子中央,等那个同她打暗号的小太监。
婳璃转身靠在门上,在眼眶里打转了半日的泪珠终于不争气地流下了。
她的身子慢慢滑下门边接触到冰凉的地面,想起待会儿她得忍受一个陌生男人侵犯 自己,她的身子就情不自禁地颤抖……「格格!」外头,咏春惊惶的声音传进来。「格 格,亲王要回房了,快吹熄红烛啊!」
婳璃倏也抬起脸,她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那两支垂着蜡炬的花烛,苍白的脸蛋上 明显挂了两行湿泪……一切好荒谬!
一切多像一场闹剧……「格格!妳听见了没啊?格格!」
咏春拍着门板,她发急的声音又在外头响起。
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婳璃全身僵硬地走到花烛前,好几次险些踩到裙边而跌倒, 目光却离不开那烛光璀璨、喜气洋洋的假象………「快啊!格格──快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