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地拖着步子,小心不压到伤口,走起路来虽然不至于跛足,却十分缓慢、费 力。
好不容易走到了菊园,已经费了她半个时辰,晶莹的汗珠缀在她雪白的额上,看得 出走这段小路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孅孅蹲在一株垂首的菊花株边,伸手抬起花枝,一股深深的忧郁顷刻间席卷了她, 一个多月来已经干涸的泪水又涌进了眼眶底,沿着顿畔倒垂下来……「姑娘?」
一声男人的语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孅孅怔了一怔,心口一股热血上涌,她迟疑地转 过头,既害怕却又期待地抬起眼--
西门炎灼灼的眼光停在孅孅雪白透明的小脸上,她娇美清丽的眉眼让他惊讶,待见 到她颊上两条泪痕,他更是由衷地叹息。
「妳怎么哭了?」
西门炎叹息地嘎声问,向来待文人冷酷、淡漠以对的严漠俊睑,竟然也透出一丝怜 惜。
乍见西门炎的睑,孅孅怔了征………多么相似的一张睑!眼前这名男子可以说和西 门煚长得一模一样,可却又是那么的不同!
西门煚的嘴角往往挂着一丝笑,笑容里时常带着一抹玩味的优越、以及游戏人间的 邪气。
可这个男人不笑,他的神情甚至有些严肃,下颚的线条不若西门煚俊美,反而刚毅 。
当然,这个人既然像西门煚,也就有可能是十年前那个给她冰糖葫芦吃的「好人」 。
可纵然那时孅孅还小,她却绝对不会把这两个人错认,因为西门煚身上有一股玩世 不恭的邪佞味儿,那虽然是世家公子身上的习气,可西门煚却偏偏又多了一股沉稳、一 股霸气,这是任何人也学不来、仿不像的,这是她年纪虽小,却深深记忆的原因……「 你、你是……」
孅孅怔怔地问他,泪珠儿还留在颊畔,她完全不知道自个儿这模样有多让男人心动 !
「我是西门府的客人。」西门炎竟然笑了。
任何认得他的人如果看到这一幕肯定会惊讶,西门炎阳刚的脸部线条,竟然会为一 名女子而牵动!
「客人……」孅孅喃喃地呢哝,然后又转头回去看她的菊株,似乎西门炎只是路过 的过客。
「姑娘,」顿了顿,西门炎出声问她:「妳还没告诉我为何哭?可是心底受了什么 委屈?」
他会管起一个陌生女子的闲事来,连他自己都惊讶!
停了一会儿,孅孅摇摇头,没有出声,眼睛仍然痴痴地望着菊株,却不再流泪了。
见她两眼一径盯着菊花,西门炎也蹲下来说:「妳心疼这菊花吗?」
孅孅终于转过脸看他。
她无语地点点头,她的心窝确实莫名地疼痛,可她却也弄不清楚自个儿究竟是不是 心疼这菊花。
「那简单,一会儿我要元福把这些花株全移到阴凉的地方去,相信到了明日,这些 花株就会恢复元气了。」西门炎道。
「你………你到底是谁?」孅孅又问了他一遍。
他同西门煚长得太像,像得让她心痛……孅孅垂下眼不看他,盯着地上的泥土,眼 泪又一颗颗滴落下来。
半晌-传来西门炎一声低嘎地叹息。「真是爱哭……」
孅孅的眼泪没有让西门炎厌烦,反而引发他胸间的柔情。
他不是西门煚,看到女人流泪,只会更加厌恶和嘲弄!
孅孅粉白的脸蛋儿上垂着两线晶莹的泪珠儿,乌黑浓密的睫毛垂覆在眼睑上,勾出 一弯忧郁、动人的弧线……这模样忽地教他动了心。西门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替她 抹去颊畔上忧郁的泪痕………「炎!」
忽然西门煚清朗的声音传过来,西门炎举到半空的手便因此停止。
「什么时候来的?可知我等你好些天了,为何没立刻来见我?」西门煚瞇起眼。
看见了孅孅颊上的泪,再回眸看到西门炎停在半空中的手,他挑起眉,嘴角挂着一 撇调侃的笑痕,似笑非笑地低嗤一声。
西门炎方才举手的意图,他看得一清二楚!
西门炎是西门煚的堂弟,西门煚素来知道他个性,西们炎抬手要替孅孅抹泪,固然 让他惊讶,但更让他鄙视的是孅孅颊畔上的泪珠--
因为擅情于风月场所的关系,西门煚一见到女人的眼泪,只会认定是勾引他上当的 下三滥技俩,因此他对于女人的眼泪只有嘲弄的分儿,全然没有半分怜惜的心。
现下他见到孅孅流泪便是这么认定,何况她曾经伪装清纯欺骗过自己!
这个女人的心机太过深沉,居然连向来冷漠的炎弟,都被她虚伪的眼泪打动!
「我──」西门炎站起来走上前几步,复又低头望了孅孅一眼,发现她原本已无血 色的脸庞更加惨白,他心底一动,低冷的语调放柔。「我正要上西厢去,发现………发 现这位姑娘,是以耽搁了一阵子。
这几句话虽然是说给西门煚听的,他的目光却仍盯着仍然蹲在菊株前的孅孅。
西门煚放冷的目光在孅孅和西门炎之间掠过,看到西门炎盯着孅孅时眼神之专注, 他心头突然掠过一阵不是滋味的郁闷!
西门煚随即走过来挡住西门炎的目光,对孅孅却是视而不见。「跟我到书合去,我 有事跟你商议!」他对着西门炎道。
西门炎顿了顿,才点头道:「正好,我有一事也得和你说明。」
见到西门炎似乎犹豫了片刻,西们煚心中的不是滋味更扩大成莫名所以的猜忌…… 「那就立刻走吧!」他伸手做了「请」势。
西门炎挑起眉,隐隐感到西门煚对他一股剑拔弩张的怒意。
原本地打算同孅孅说两句话再走,却因为感受到西门煚不善的气势,终于没再多话 ,迈步往书阁的方向而去。
全然没有声息的孅孅,就像路边一颗被人轻践的石头般,西门煚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随即在西门炎之后往书阁而去。
第六章
两人一来到书阁,西门煚便问:「十日之前你就应该来到杭州,为什么耽搁这许多时日?」
西门炎在书阁内落座,脸色一转严肃。「临来杭州之前,宋帝突然下一道旨令,才 把我困在汴梁。」
西门煚瞇起眼,收起向来佻达的神态,神情也转而严肃起来。「怎么?他下了什么 旨令?」
西门煚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西门炎提及的宋帝。
西门炎之所以不敬称「皇上」要称「宋帝」,西门煚更加放肆狂妄的称之为「他」 ,可见他们对当朝皇帝并无望重,甚至有轻蔑之意。
西门炎冷峻的眼掠过一抹阴光,他撇起嘴,沉声道:「他居然兴头一起,打算赏给 人府每人一名郡主。」
乍听西门炎的答案,西门煚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得更见轻佻放肆。
「赐婚?居然想到以赐婚当筹码,我看他人老了,所以头脑也不清!」
他笑得狂肆,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当更有什么可笑之事。
「这件事,八府怎么反应?」西门煚问。
西门炎却摇头。「我之所以在汴梁盘桓了数日,就是想看看八府的反应,可惜各府 皆不动声色,深沉进了骨子里!」
西门煚的反应更是仰头狂笑,那股狂态相对于西门炎的深沉冷静,加上两人相貌惊 人的神似,在场若有旁者,恐泊要打从心底升起一股诡异之感。
「有趣、当具有趣!」西门煚虽然收敛了狂笑,眼神中仍然有一股猛烈的狂态余孽 。
「你想怎么做?」西门炎问。
西门煚犀利的目光,顿时射向西门炎。
「能有什么打算?」他幽幽然道,嘴角仍然噙着一抹莫测高深的诡笑。「宋帝一声 令下,当然是发了郡主,以安宋帝的心!」
西门炎挑起眉,默然不语。
隔了一阵,他忽然又开口问西门煚:「方才--方才在萄园内的那个小姑娘,我似乎 没见过她。」他突然提起孅孅,是想向西门煚打听她的来历。
西门煚淡下脸,敛起残余的一丝笑容。「不过是一名杭州娼妓,炎,你放在心上了 ?」
他拿话激西门炎。
「娼妓?」西门炎表情一愕,这似乎是他怎么也料不到的答案。
「你快速回京上禀,就说西门煚谢过皇上大恩,即刻迎娶郡主过门。」西门煚撇着 嘴,不紧不慢的语调,显得极尽调侃之能事。
西门煚之所以示意西门炎如此回话,主要是因为连宋帝也分不出两人!
西门氏一族,在汴梁以西门煚为首,在外也打着西门煚的名号,再加上西门煚和西 门炎两人相貌酷似,二人同在汴梁活动,整个汴梁城里居然甚少有人知道西门炎的存在 。
事实上西门煚虽然在亮处现身,西门炎却在暗处筹划,这一明一暗,有时两人交替 互换,既不能让敌人体察到虚实,外人也只觉得西门煚似乎无处不在,对他更是敬畏如 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