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要是在昨天以前,她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的时候,是打死她也不相信的!
「是啊,怎么?妳不愿意?」鸨母挑起了眉,吊孅孅的话。
「我……不是啊,有饭吃、有地方住,我当然愿意啊!」她只是不明白,鸨嬷嬷为 什么要待她这么好?
鸨母拿起丝巾,掩着嘴笑。「那怎么着?妳怕我把妳给卖了?」
孅孅脸孔红了红。「我……我……」她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妳也太小看嬷嬷我了!」鸨母瞇起眼,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咱们这 『天香院』里多的是红牌姑娘,凭妳这瘦不拉叽的模样,年纪又小,能替嬷嬷我挣几个 钱?更何况妳要是不卖,嬷嬷我能够勉强吗?」
孅孅眨眨眼,她当真仔细地想了一回,鸨嬷嬷说的好象真的有理……「我留妳下来 ,是因为院里正欠个丫头。妳要是肯了,就留在院里当帮手,平时我也是不准妳到前头 去的!」鸨母道。
她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安抚孅孅,二方面是乘机把她藏起来。
这丫头才十二岁,破花可太早,要梳弄好歹也得再等上两年!
不如这两年就好生养将起来,藏在深闺、仔细调教,等将来时机成熟了再让她出去 见客,届时能卖的价钱可不是现在能估算的了。
「帮手?我愿意、我当然愿意啊!」听到这儿,孅孅安了一半的心。「我会做的事 虽然不多,可要刺一件绣品大概是没问题的!」
鸨母一听,瞪大了眼。「绣品?!」
这ㄚ头好大的口气!
寻常人拿起针芾来玩玩只能称得上叫「缝补」,这小丫头竟然说她能刺一件绣品?
这不是好大的口气叫什么?
「是啊,不过我的绣工还不成熟,原本师父还要教上我几年的……」
一提起师父,孅孅的眼眶就泛红。自从绣庄大火以后,她就和师父走散了,也不知 道师父往哪儿去了。
「师父?」鸨母挑起一眉一眼,疑惑地问。
「是啊,师父不但收养了我,还教我刺绣,她是个好人。」孅孅红着眼眶道。
现下她心底的好人又加上了鸨嬷嬷一个。当然,还有当年那个在汴梁救了她的「好 人」………虽然一直不知道「他」是谁,可孅孅一直把他放在心底,从来没敢忘记。
从前孅孅在绣坊听过管事大姐说如果心底有想见却见不着的人,只要每天早晚念着 对方的名字十遍,心诚则灵,总有一天会有再见到对方的机会。
不管大姐说的是真是假,打从孅孅听到这个可能之后,就一直坚信不移,从那天起 ,她开始在心底默诵当年那个救了她的好心人。
可因为不知道「他」是谁,当然更不清楚他的名字,所以孅孅每天早晚在心底叫他 十遍「好人」,一直到现在,她已经足足念了三年有余了。
现下这个早晚默念的名单又多了师父,她期待能见到师父,不管要等上三年、五年 、还是一辈子……她会一直默念下去。
她相信,总有一天老天爷公公会知道她的诚心、会听见她的期盼。
「师父?教妳刺绣?妳到底打哪儿来的?」鸨母问,心底隐约有了一些头绪。
「半个多月前我还住在如意绣坊,后来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把我和师父给分散了 。」孅孅道。
「如意绣坊?!原来妳是打『如意绣坊』出来的!」鸨母兴奋地瞪大了眼睛。
「妳的师父是谁?妳在绣坊里待了几年?」她迫不及待地问。
「我在绣坊里住了有十年了。师父姓颜,『如意绣坊』就是师父的。」孅孅回答, 不解地望着鸨嬷嬷兴奋的神情。
「啊啊……」鸨母乐得快要窒息,简直高兴得笔墨不能形容。
这下她眼底见的不止是金块,等于是一座金矿山了!
「如意绣坊」虽然不是江南第一大绣庄,可出产的苏绣巧夺天工,绣面样式新鲜, 针法活跳多变,教人叹为观止,那已经不是单纯绣品,简直叫做艺术了!
杭州人人都传说,有人见过颜如意把绣面上的困龙变成活生生的飞龙,当着所有人 的面飞脱而去。
姑且不论这传言有多少可信度,听凭这叫人咋舌的传说就该知道,只要是「如意绣 坊」里面由颜如意一手调教出来的弟子,绝对也是第一流的绣工。
至少,这杭州苏绣除了「如意绣坊」出来的绣品,怕再也没有人能比拟的了。
就连「天香院」这杭州第一大妓院里,也只有当红的花魁能得到一件「如意绣坊」 出产的绣品。
当然,花魁得到的不会是颜如意的亲手绣作,可只要是「如意绣坊」的绣品,都会 被人当宝贝一样的珍惜!
可叹的是,半个多月前一场无端端的大火,「如意绣坊」二十多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祝融过后听说颜如意就失踪了,这十多天来没有人再有颜如意的消息!
鸨母没料到的是,她竟然能捡到一个颜如意的小弟子……这么小的娃儿,颜如意肯 收了她,想必资质是拔尖儿的!
「嬷嬷,您还好吧?」瞧见鸨嬷嬷快不能呼吸了,孅孅上前去帮忙轻拍鸨嬷嬷的背 肩。
「我、我………我好得很!」鸨母突然抓住孅孅的手--「方才妳答应了,就在这 儿住下了,是吧?」
鸨母的神情异样,瞧得孅孅有些心惊。「是……是啊。」
如果要管吃住,那同住在绣坊里是一样的。留在这儿,恐怕是她现下最好的去处了 。
鸨母一听笑颜逐开,乐得跟中了彩头似的--「就这么说定了,妳在这儿住下,我 立刻要肥大婶清一间上房给妳!」她揪着孅孅的手,就西侧的厢房走去。
「肥大婶?」孅孅心想反正同意往下了,也就任由鸨嬷嬷拉着走。
「就是把妳抓--呃,咳咳,我是说『请』进来的大婶。」鸨母边走边解释,脚下 的步子可没暂停。
途中看到一个丫头,鸨母随口叫那名丫头唤春碧到西厢房去。
「这儿就是妳的睡房,春碧那ㄚ头勤快老实,往后就让春碧侍候妳,妳看怎么样? 」到了西侧厢房,鸨母推开一间雕梁画栋的上房,笑嘻嘻地问孅孅。
「侍候?」孅孅眨眨眼,有点不知所措。
她不是来这儿当ㄚ头的吗?为什么要人侍候?
「啊,瞧瞧我,园里的姑娘一多,我就老糊涂了!」鸨母瞧孅孅的神色不对,她拍 拍额头把话儿一转--「我要说的是,妳才刚来乍到,许多事不明白,就让春碧教妳, 妳看怎么样?」
孅孅吁了口气,清秀的小脸上有了笑容。「谢谢妳,鸨嬷嬷,可是……可是我不必 住这么好的地方……」
她四目顾盼了一遍,瞧得出来这房间极尽堆砌,装饰得十分华丽,可惜……就是太 俗气一些。
俗不俗她倒也不会大嫌弃,况且孅孅向来认命,她既然是来当丫头的,当丫头就该 有当ㄚ头的本分,否则是会折寿的。这么华丽的屋子,打死她也不敢住。
「这……好吧,那就搬到东厢院里,那儿也清幽一些!」鸨母笑呵呵地说。
事实上,这间西厢上房可是她住的地方。她都忍痛让出自己金碧辉煌的房间来了, 没想到马屁拍在马腿上,这丫头还真不识抬举!
「谢谢嬷嬷。」孅孅完全没料到鸨嬷嬷心思,她笑着道谢。
「那就跟我到东厢房吧!」
随着鸨嬷嬷往东厢房去,孅孅心底由衷地感谢老天爷公公……能有个安定下来的地 方,此刻对她而言,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第二章
杭州.西门别业当今天下,汴梁八府之中,一提起西门府,宋朝廷里那些平日鼻孔朝天的大官,没有一个人不畏惧西门煚的手段和权势。
西门煚周旋在契丹人和宋朝廷之间,每年偷渡大量违禁品--茶叶和私盐到北方大 辽。宋皇帝明明知道这个情形,却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只因为宋朝廷必须仰仗西门煚 的协助,瞒着他的子民与辽人订定许多私下密议。
宋朝廷不能明着拉拢契丹,因为朝廷有一定的考量,考虑到契丹人与宋人日渐恶化 的关系,宋朝廷不但害怕激怒子民,也必需维持朝廷的尊严,有些事只能暗着做,却不 能明着来,换言之,西门煚的偷渡行为,实际上是经过朝廷默许的。
传说中,西门煚有一半的契丹种血统,这是他之所以在大辽远主面前,能吃得开的 主因。
但传说毕竟是传说,没有人能真正正证实它,尽管西门煚的五官立体鲜明、酷似辽 人,天下却绝没有一个人敢当面指着他,仔细盘问他的出身。
可到底天下人为什么会这么怕他?主因还不是在于西门煚的权势--而是在他铲除 异己的手段。
曾经,朝中一名大臣挟着私怨具状御告了西门煚一笔,隔日反被冠以欺君谋逆之罪 ,除官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