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不是要猴戏的,有什么好看的!」觑眸瞄了眼蔻儿,眼波流转含嗔带媚,轻 啐一声拋下话,继续往前走。
蔻儿嗤地笑出声。她喜欢小姐的直率、喜欢小姐的聪明,甚至于……她喜欢小姐冷 淡说着话时自然而然、不经意流露出的媚态。
「可是,小姐,表少爷他对妳一片痴心,妳难道一点儿都不心动吗?」蔻儿不死心 地问。
在蔻儿眼中。表少爷虽然配不上她家小姐,可他对小姐一片痴情,从小当小姐还在 莲台寺时,表少爷陪着姑奶奶到寺里供佛,一见小姐便痴心不悔,许多年来始终如一。
不仅如此,表少爷还会当着老爷的面,说过毕生最大的心愿便是要小姐为妻的话… …任是谁要是听见了,都会教他那一片痴心给感动的。
「痴心?」王盈停下来,盯着寇儿冷冷地笑。「痴心又不是用嘴巴吹吹就膨胀的, 我说寇儿妳就是太天真,要学的聪明些,将来才不至于吃上男人的亏。」
蔻儿瞪大眼,糊里胡涂地盯着她家小姐脸上那冷艳的笑。「小姐,听妳这么说,好 似妳吃过男人的亏一般?」王盈挥动柔夷,掩起嘴笑。「蔻儿,妳就是这点可爱。」 说完这话,轻佻地拍拍蔻儿的肩,依旧往前走。
「我?可爱?」蔻儿指着自个儿的鼻头追上去。「是小姐妳的话太难懂了吧?!」
「凡事要是总得吃上一回亏才学得乖,那就不是聪明人了。」王盈柔媚的嗓音接上 话,堵住蔻儿的嘴。
「可是--」
「水……水,我要水……」
突然冒出来的虚弱声打断了寇儿没说完的话。蔻儿教这没来由的声音一吓,骇得全 身僵直,瞪大了眼缩在路边。
「寇儿,妳听到了什么人说话没有?」王盈问。
寇儿用力咽了下口水。「好……好象、好象……」
「给我水……我要水……」
蔻儿吞吞吐吐的话还没完,草丛里又传出要死不活的声音,吓得她跳到她家小姐背 后躲着。
「声音好象从那儿传来的!」王盈望向草丛,说话同时已经迈步走过去。
「别、别去啊,小姐!」蔻儿吓得在后面喊,没敢跟上去。
王盈大胆地拨开草丛,立即看到倒卧在乱草堆里的书生。
「你怎么啦?」她蹲下身,关切地问。
「我,我……好饿、好渴……」
「你病了?忍着点儿!蔻儿--」
当机立断,王盈一迭声唤来蔻儿。
小姐唤她,蔻儿不情不愿地蹭上前去。然后她也看到倒在草丛里,样貌清秀的中年 男人。
「小姐,他--」
「快帮我扶起他!」
王盈吩咐蔻儿,蔻儿看清了倒在草堆里的是个人,没啥好怕的,便也蹲下身去帮她 家小姐。
王盈解开面纱方便救人,再脱下斗蓬披在书生身上,之后又从食篮里取出热茶和馒 头,一口茶、一小块馒头地,慢慢喂进书生嘴里。
渐渐地,落魄的中年书生恢复了元气,才有力气慢慢睁开眼来。
「仙、仙女……仙女!」
他颤抖地睁大了眼,眼珠子几乎从眼眶里突出--因为平生没见过这么美的女人!
蔻儿同时也睁大了眼,跟着掩起嘴噗吓一笑。眼看这书生给救活了,她心情放松, 就调皮起来。「什么仙女,我们小姐啊……是菩萨呢!」
「菩……菩萨下凡,救苦救难……」
也不知道是饿还是冷晕了,书生竟然当真信了!
「嘻,对啊,这是菩萨,记得啊,是菩萨救了你!」蔻儿调皮地开他玩笑。
王盈白了蔻儿一眼,重新系上纱巾。见人已经活转过来,大概无碍了,她从怀里掏 出全部银子,再把银子搁在食篮里,将食篮留下,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走。
「等、等一下,菩萨……」
书生下意识地叫唤,也弄不清是因为救命的恩情不舍恩人离去,还是因为……贪看 那张蚀人心魂的绝世容颜。
蔻儿以为这书生想报恩,瞧他那副可怜模样,便多嘴道:「我就好心告诉你吧!这 个[菩萨]很特别,她有名有姓有父有母,她姓王,是江南王--」
「蔻儿,多嘴什么!不是要见爹吗?还不快走?」供品也舍出去了,看来还是回去 吧!
「喔……」蔻儿对书生扮鬼脸,急急忙忙跟在她家小姐后头走了。
「原来……原来是真人……原来世上当真有这么美的美人……」
那柔媚娇憨、酥人蚀骨的声音又一次撼动了他!书生怔怔地盯着王盈的背影喃喃自 语,两手紧掐着披在自个儿身上的斗篷,许久许久……无法回过神。
三年后.北京城「宣……八月丙戌,叙功封和硕肃亲王子穆善,为和硕显亲王。」
总管太监瑞福公公宣旨毕,和硕肃亲王府众人起身谢恩。
「恭贺肃亲王、显亲王大喜。」众人谢恩毕,孟廷兆转而躬身同肃亲王父子福了个 安,由衷地道贺。
「孟先生客气了!本王知道皇上极欣赏您的才华学识,日前召你进翰林院,我和善 儿还未来得及道声恭喜。」肃亲王客气地回道。
「不敢、不敢。」孟廷兆谦道。
「孟大人,你同和硕肃亲王都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你们大家都不必过谦了!」
收起圣旨,瑞福笑道。
「瑞福公公说的是!」肃亲王呵呵大笑。
「不过,孟大人,」瑞福趋向前关怀地问。「不久前我听小六子说您病了,怎么这 会儿--」
「怎么?我怎么没听说孟大人病了,孟大人身子还安好吧?」肃亲王也上前问。
他和孟廷兆一朝为官,相得相契,私交甚笃。
「多谢二位关心。」孟廷兆拱手感激。「廷兆这病是旧疾,平日不碍事儿,只是发 作起来酸疼得很罢了。」
「啊。那有没有请大夫瞧瞧?」瑞福道。
孟廷兆忽然叹了声。「怎没请过?这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就是不见效,我看这病一 般大夫是治不好的。」
「这病怎么犯的?怎生严重!」肃亲王问。
听这一问,孟廷兆沉默了半晌,好似陷入回忆里,目光迷蒙起来。「这病……大约 是那年在太湖上给冻伤的。」
「在太湖给冻伤的?」瑞福拱起两道灰毛参差的眉,好奇地问。
「是啊……廷兆跟一般学子无异,并未得天独厚,皆是苦读出身,也曾多次科举不 第,就在第五次赴试亦落榜后,因为无颜回乡,一路流落到苏州,落魄于异乡,还记得 那年冬天太湖上结了层层停冰,冷风刺骨,身上又无御寒的厚衣,两天未曾进食的我终 于倒在湖边小径上,当时我真的以为自己会那么死去……」孟廷兆苦笑,娓娓叙说,如 今重生,恍如隔世。
一抹仙姿身影乍然浮在脑际、眼前又掠过那天人一般、不属于尘世的容颜,那是任 谁一见过,就再也忘不了的绝色。
瑞福和肃亲王对看一眼,两人皆不知孟大人未高中前,竟然有这么心酸的往事。
「这伤大概就是在那时犯下的。」孟廷兆作个总结。
「那,要不要我禀明皇上,让太医给您瞧瞧?」瑞福问。
孟廷兆摇摇头。「谢谢您了,瑞福公公……这伤,是刻意留下的记忆,以警惕自己 ,今日所有,当加倍珍惜。」
「可这伤不医好,岂不多受罪?」肃亲王不以为然。
「不打紧,还受得住。」孟廷兆笑笑带过。
当然,孟廷兆没说出真正的理由。
真正的理由是,这伤常常能提醒他,当日……他并非在梦中见到天人。
「小六子说廷兆是旧疾复发。旧疾复发?瑞福,这事儿你知情?」
黄袍上编着五爪正面金龙,身形壮硕、六尺昂藏的男子边问着,跨着大步迈出御书 房。
他两掌背握于身后,行走间如龙行潜移、英姿枫枫,加以宽额高鼻、浓眉凤目、眼 藏冷星,年轻光朗的俊脸俨然一股不可逆犯、天然生成的威严,令人目光不敢与之正视 。
「欸,之前听小六子提过,也找机会问过孟大人,可那时孟大人自个儿也说不打紧 的,怎么知道--」
「这事儿为何没听妳提过?」
一句话眨中真穴。
「呃,属下该死!」瑞福慌忙低下头,高高拱起两手,一时间脸上惊恐万分。
「算了!」男子挥手。「要是误了事儿,该千万个死也没得恕罪。」
「是、是,皇上说得是,谢皇上仁德。」一眨眼瑞福淌了一身冷汗。
他了解自个儿主子,没事儿还罢,要当真误了事儿、孟大人有个闪失,他就当真该 死了。
是啊,眼前这男子就是当今皇上,综观历代不世出、德智仁兼具的天下圣主。
乘轿出了宫,进了翰林府第,不让瑞福通报、劳师动众,还要累得病人起身相迎, 皇帝自己进了孟廷兆房里。
孟廷兆不知道皇上驾到,他坐起身歪靠在床头,病中神态异常委靡,两眼却直盯住 手中物,目光灼灼有神,居然不像个病人。